胡兹暗想:“你带走小姑娘,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就死无对证,我怎会便宜你?”
冷声道:“这女子是重要人证,不能被带走,今日所有教众共聚一堂,何不就地公审?圣光,你敢是不敢?”
孤焰想道:“圣光想救醒教主、暗杀画儿灭口,胡兹却想暗杀教主、保住画儿逼供,双方如果真打起来,西漠必会分裂,得益的将是灭魂!我得想个法子既要救画儿又令他们休兵,还能拿取火种安全脱身……”
他转思无数,要面面俱到实在太过困难。画儿听圣光竟要自己背下断头黑锅,惊得几欲晕倒,天际忽传下一清和语声进入她耳中:“画儿,别害怕,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清楚,照着念出来,你就会毫发无伤。”
画儿听这声音陌生,但口气十分熟悉,急得顾盼张望,却不知是谁说话,这虚幻的天音有如溺水中的救命稻草,就算不知真假,也只能姑且一试,她学着那人一字一句说道:“是……是教主要我假扮他,好试探你们谁是真正忠心……谁又忤逆犯上,圣……圣日,你带着大批人马冲进圣殿,岂……岂有把教主放在眼里?”
她本口齿伶俐,但心中害怕,就念得七零八落。昊星心中一愕:“她明明受我指使,为何说是教主命令?”
胡兹走近画儿面前,温言道:“小姑娘,你说教主授旨予你,那么教主人呢?你若说谎是罪加一等,若坦白受谁指使,老夫愿用神臣名份,保你一命。”
画儿想道:“我若供出圣光,她怎饶得了我?老头虽笑咪咪的,可也不是好东西,嘴上说不杀我,定是想关我一辈子,到时候,小姑娘慢慢关成了老婆婆,岂不更凄惨?但好死总不如赖活……”
她既害怕又犹豫,几乎要冲口答应胡兹,忽听那清音又道:“你莫多口,只要说『教主就在圣光仙司的背上』就好。”
“什……什么?”
画儿心中大惊,结结巴巴道:“教……教主在仙司的背上!他要来治你的罪了!”
最后一句,乃是她心中气愤,自己加上来吓唬胡兹。众人闻言,不禁脸色煞变,连昊星也十分惊讶:“我出外相救教主,只告诉疏辰和媚熹两个心腹姐妹,连迎曦都以为我是去采炼丹药,月画怎会知道?”
她背着老人自祭台飘飘飞下,落在祆焘峰顶,微笑道:“圣夜,你究竟是听命教主还是听命圣日?”
罔两现出身影,行礼道:“圣夜救驾来迟,主上受惊。”
又小心翼翼地将昊星背后的老人接抱回来。当时在大漠中,昊星为了阻止他与孤焰对掌,故意掀开盖布露出玄烈的样貌,罔两一见到教主原来在昊星手中,知道她并没有杀害教主,整件事应是胡兹的计谋,因此倏然退去。
玄烈教主依旧双目垂闭、半生不死,但罔两这一表态,胡兹大势已去,喀什隆惊得老脸苍白,说不出半句话,何丽丝却是长枪一横,挺身护卫胡兹。
胡兹虽大为震惊,但见教主昏迷不醒,安心大半,示意何丽丝退下。他老脊骨一挺,凛然道:“老夫发现有人假冒教主,自然要揭破阻止,何罪之有?教主怎会昏迷不醒?是否为奸人所害?真是教主授意她假扮吗?这一连串疑问不能全凭小姑娘一面之词!”
昊星也知教主不醒始终是个大问题,只得道:“教主身子向来虚弱,前夜里忽然昏迷,圣光为令他吸收日月精气,才大胆请他出宫,更打算借今日祭祀大典,祈祝他圣体康泰,至于这诸多疑问,争执无用,只需等教主清醒过来,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胡兹精光一湛,冷声道:“既是如此,老夫得先将这女子押下!”
昊星淡然道:“有何不可?若有人胆敢假冒教主,本仙司也绝不轻饶!不过吉时已到,祭僧大典绝不能再拖延。”
胡兹、昊星本来都盘算要藉真假教主一事铲除对方,但画儿指称是教主授意,教主却昏迷不醒,情势一时成了僵局,双方在各有顾忌下,只得暂时罢手,再图谋后策,一场本该厮杀惨烈的内乱竟悄悄消弭于无形。
孤焰见何丽丝押着画儿离去,才刚放下心,昊星却已飞上祭台,森冷锐利地瞪视着他,那美丽的唇角更露出一抹残忍又得意的微笑,朗声道:“圣祭开始!”
孤焰想到两人相伴以来,自己好像一直占着上风,其实被利用得十分彻底,非但卷入巫祆内争,最后还成了兔死狗烹的牲礼,对昊星的作戏逼真、机诈百出,实在既佩服又无奈,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闭目受死。
昊星披起白色羽氅、发戴白色长羽冠,不像冷血献活人祭的可怕祭司,反而圣洁、美丽、高贵得就像是光明仙子翩然起舞在祭台上,口唇轻轻飘出一串串虚无缥缈的幻音:“浩兮、荡兮,洪荒初始,寰宇神灵千年流浪兮,焚兮、烈兮,天火末途,光明天界万民依归兮,魂兮、魄兮,罪身灭净永生喜乐兮……”
众祭司也跟着似吟似唱,教民都肃然下跪,一次又一次高举双臂向天喃喃念祷,再伏拜于地,渐渐地,数十万人尽泪流满面,齐声吟诵,那声音传荡千里、恸绝人心,宛如万缕冤灵悲声夜哭。
风小刀目睹这一场神哭鬼泣、天地同悲的祭典,心中大是震撼,再顾不得被人发现,提了气狂奔,崖顶却仍遥不可及。
孤焰被一股巨大的禁咒术力缓缓推升,祭台本已十分燥热,再向上升,那热度就可把人融灭。昊星忽然暗暗传音道:“小和尚,你快快伏首,再唤我三声『好师父』,从此尊师重道、唯命是从,本仙司就饶你一命!”
孤焰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万民哭喊的凄惨当口,这恶毒女子还有兴致逼自己拜师听命,也以传音响应:“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僧命在顷刻,众人都为我悲伤得嚎啕大哭,姑娘不生怜悯也就罢了,还苦苦相逼,当真没半点人性!”
昊星冷笑道:“你在大漠中折磨我时,几时有半点佛性?本仙司不过一报还一报!”
孤焰苦恼道:“可你逼一个小和尚拜祆教祭司为师父,那是不伦不类,我从今以后都要招人笑话,哪里还有脸面做人?”
昊星哼道:“命都没了,还想着脸皮做人!你不拜师,我就将你烧个干净!”
孤焰叹道:“你执意收徒,该是看中我资质奇佳,小僧也不忍拂逆施主好意,这样吧,所谓僧尼同流,施主先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修行个三年,若能去了暴戾之气、狠毒之心,我就答允。”
昊星见他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来消遣自己,虽是气恼却也有些佩服,实不忍心真烧死了他,又威吓道:“再过一刻,你就要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瞧你怕不怕!”
孤焰道:“小僧怕得不得了,可你堂堂大仙司已放话要烧死我,众目睽睽下怎可能停手?你该是想骗我白白叩首,又羞辱一顿,然后再施火祭,我可不会上当!”
昊星啐道:“贼和尚心眼忒多!你且瞧左手数来第三个骷髅头,后方其实有个洞穴,你若乖乖拜师,我就施术为你遮掩,让你滚身进去暂时躲藏,待众人散去后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