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发天尊即以金钩勾住菊花泪,使力扯出——“砰!”
剎那间,轰然一声大爆,震得火光四散、血雨纷飞,众人都弹射出去、滚跌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待醒觉过来,才发现赤发天尊和围观最近的几人都被炸得粉碎,其他人就算保住一命,也多是折手断足、重伤残废,只有站在最外围的几人才逃过一劫。
原来菊花泪卡在红衣魈的咽喉时,花芯的火药弹片恰好被喉肉夹住,一旦取出,松开了弹片卡榫,火药末也随即爆炸开来。
菊仙歌这一手确是精妙绝伦、阴毒无比,当时她被点穴而无法动弹,风小刀就埋伏在沙下,她原本可以传音呼救,但这样很可能会引动内力,而被极色双魈发现她并未死去,所以她选择忍受屈辱,算准时机、方位、力道,冒着炸死自己的风险射出暗器,才能一举解决十数名敌人,若不是有极大胆冷静的心思,绝不可能办到。
杀了红衣魈之后,菊仙歌又传音教风小刀在沙下潜发一掌将自己推开,才避去蓝衣魈掌气,后来的青梳自然是被风小刀拖入沙底给斫杀。
这些绿林黑帮都是过海漂浪的人物,要比狠毒狡诈各有奇招,群邪会集,更无人能出其右,岂料竟会被一个小女子耍弄,栽个大觔斗,实是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不禁气得破口大骂:“好恶毒的女子,这手段是瞧不起咱们这帮凶狠老祖宗,把大伙儿尽踩脚底下了!”
“人死事小,脸皮事大,若不将臭皮娘碎成十七、八段,大伙儿还混个狗屁名堂?”
他们见菊仙歌已消失无踪,大怒之下,将满腔火气尽发泄在那些受伤倒地的同伙身上,一刀一个、了结干净。
片刻间,三十多名人鬼憎怕的邪道恶霸,竟剩不足十数!
眼看还未寻到风小刀,就已经折损二十多名好手,他们也不敢再逞强,只得传讯慕苍音前来。
.........
菊仙歌趁火花四射、沙尘弥漫,众寇一阵混乱时,悄悄偷了一匹马,带着风小刀离开,才跑了一阵,四面八方都是奔雷蹄响,正是慕苍音收到烟火传讯领军追来,其余分散各处的百多骑也纷纷掉头、齐聚而至。
风小刀躲在炙热的沙底下许久,又拼命击杀蓝衣魈和青梳,原本稍稍恢复的伤势再度加重,虚弱得连站也站不住,他想两人若是共乘一骑,定会很快被追上,对菊仙歌道:“我伤重会拖累你,你骑马快走吧。”
菊仙歌见荒野荡荡,奔跑再远也无法藏身,道:“逃不得,就不逃了!”
索性放脱马匹,教它朝南奔去,然后抱着风小刀快速沉入沙下,只露出口鼻呼吸,待大队人马靠近时,两人气含丹田,又往下沉了数寸。
黑白两道见到萧萧、赤发天尊等二十多具破碎尸首,都震惊万分,不敢相信重伤的风小刀还能伤敌至此,百多骑在上面踢来踏去的搜索,却想不到两人就躲在下方。
二人有时气闷得受不了,就辨明声音,悄悄将口唇伸出地面吸气。众人都在高马之上,并不会注意到有口鼻穿沙而出,寻了半个时辰,始终一无所获。
慕苍音推测风小刀如果活着,应该已经受了重伤,绝不会留在这儿等死,定是有多远跑多远,又寻到马儿一路南奔的蹄印,即吩咐众人往南追赶。
菊仙歌听大队人马远扬而去,才敢抱着风小刀窜出地面,两人都满身风沙,狼狈不堪。
这段荒野逃杀,菊仙歌迥然以往的柔弱,不禁令风小刀万分感慨:“她其实功底深厚,狠辣决断犹胜于我,岂是弱女子?我从前确然像个傻子!可如今……我明知道她身份,却仍愿意为她出生入死、亵渎师门,岂不是更傻?”
菊仙歌终究爱洁,急着拍去身上尘沙,一抬头见风小刀凝望着自己,不禁羞赧笑道:“我脸上定是又灰又丑了。”
风小刀忙收回目光,道:“不是,我从没见过你这模样。”
菊仙歌听他口气有几许感慨,不禁一怔,随即明白了他意思,问道:“所以你心里有些怕我了?”
风小刀支吾道:“不……若不是你,我们也不能逃脱。”
菊仙歌黯然道:“入江湖久了,你也学会口是心非……其实你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这样对付你!”
风小刀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默然,转了话题道:“在这儿没有座骑是不行的,我们先往回走,要是能走到红衫军营就算安全,到时你就可以借马匹离开。”
他虽挂念腾风,于此之际也无法可想,又想巫祆圣宫必是龙潭虎穴,如今只能先到红衫军营养好伤势,再行赴约。
菊仙歌听出他话中意思是两人一旦到了红衫军营,就要分道扬镳,不应该再牵缠,也不反驳,只默默抱起风小刀,走过一棱又一棱的沙丘,尽管有千丝纠葛、万般疑问,谁也没再开口。
风小刀受伤太重,时睡时醒,偶尔睁眼看看菊仙歌,她美丽的水眸却总是遥望远方,冰冷而孤独,从来不看怀中人一眼,就好像她只是抱着石头一步步前进。
风小刀回想着她千娇百媚、温柔楚楚的各式风情,心中不禁涌上一股酸涩:“其实她从没在意过我,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大漠寒夜总是危险而漫长,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菊仙歌直走到又渴又累,才终于看见一片胡桐林,她心想躲入树林里总是安全隐密些,就选取一株枝桠交错、横张如网的千年大胡桐歇息。
她抱着风小刀飞身栖上高枝,又折断一根细枝干,那枝干断口处徐徐流下汁液来,她双手接捧树汁,接得稍满,就递到风小刀面前,道:“风大哥,这汁液可以喝,你先喝一些缓缓气。”
风小刀道:“你也又渴又累,我自己来吧。”
就以刀尖在横伸的粗枝上划一道口子,仰首以口相就,汁液虽然不多,也算能润喉解燥。
他不曾到过西漠,见胡桐树周遭寸草不生,但每棵树都顽强昂立,且散发出久经岁月的坚毅味道,无论苍老粗干或是盈盈新枝,都有金碧辉煌的树叶点缀梢头,在恶劣的环境中,展现出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他不禁感到十分稀奇且佩服。
菊仙歌问道:“风大哥,两个月后,你真要说出凶手吗?”
呼啸的寒风、残酷的难题令风小刀头脑清醒许多:“我中了魔茧,那是最后时限。”
菊仙歌轻声叹道:“我明白了,你想在最后一刻,拿自己性命去替义父赎罪。”
风小刀平静道:“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倘若能活,我自然也不想死,但要成为魔界傀儡,活着不是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千古以来,谁人不死?但生命有两种结束方式,一是凄凉寂寞、犹不甘心,一是心安理得、坦坦荡荡,至少我也算对得起自己,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菊仙歌道:“你来到西漠,是为了诛杀魔君?”
风小刀点点头,她又问道:“风大哥,你可知西漠人唤这胡桐树叫什么?”
风小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未来过这儿。”
菊仙歌微笑道:“这树有两个美丽的名字,因为它『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人们佩服它是屹立不朽的英雄,就唤它『英雄树』,在仙歌心中,你也是这般不屈不挠、永不放弃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