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仙歌素衫血污、风鬟纷乱,显是恶斗许久,虽双手连珠射出菊花泪,每一枚暗器总能威劲十足地炸碎十数名敌人,却怎么也脱不出重围。
只见十多名小武士飞身过来,扭手攀背、抱腰扯腿,像无赖打架般,想合力制住菊仙歌,她回旋一踢,小武士尽倒跌出去,其余人又立刻补上,狠狠拖住她下盘。
菊仙歌手起掌落,啪啪啪地击碎众武士的天灵盖,但就这么一瞬停步,一小武士飞头撞向她膝窝处,她右膝一软、单足下跪,百多名武士见有机可乘,四面八方一涌而上,拳打脚踢地狂打一通。
菊仙歌拼着受几处内伤,双手翻飞,以内力飘浮十数朵菊花泪环绕护住己身,花朵飞舞时,瓣缘如刃,形成道道白光流转,既险恶又绮丽。
小武士一触及光流即割身碎体、灰飞烟灭,却仍前仆后继地蜂涌上,菊仙歌受伤多处,早已内息虚弱,无法将花阵撑持许久,袖中暗器又几乎罄尽,只得连发数道阴狠掌气,将敌人一一击溃,但这一分力,花阵立刻出现空隙,几名小武士闪至她背后,飞身一迭猛撞,她闪避不及,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扑倒在地。
数十名小武士一窝蜂弹跳而起、凌空扑来,重重迭迭地几乎要将她淹没。风小刀见情况危殆,双腿一挟,策豹疾驰,薄冰顺势垂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火光,呼啸之间,刀尖已蓄积了澎湃气劲,待奔到近数丈处,手腕一沉,使出绝殇天林,一篷浩浩黄沙化作千百细针蓦地射去。
他原以为小武士会痛得哇哇惨叫,岂料他们受针气贯体,连哼都不哼一声,霎然间,全化成篷篷烟尘,他这才看清小武士虽俱人形,却无口鼻,浑身似泥土娃娃,十分诡异。
菊仙歌蜷缩在成堆小泥人下,虽拼命以内功护身,在不断重击下,也难以撑持,正当她双眼迷蒙,几乎要休克时,忽然身子一松,泥人已灰飞烟散,她勉强抬首,见到风小刀赫然出现在一片烟雾朦胧中,惊喜得几乎流下泪来,拼命喊道:“风大哥!风大哥!”
她因受了许多伤,无法施展轻功,只能一跛一跛地向风小刀奋力奔去。
小泥人从四面八方拼命合围过来,他们腿短步小,一时追之不及,见菊仙歌要逃出去,索性蹬腿伸臂地飞扑,想将她拦截下来,其中一名小泥人拉到她衣角,令菊仙歌脚步微一踉跄,她头也不回地反掌将小泥人轰碎,但这么稍稍停滞,其余小泥人已追近半丈之内。
风小刀此刻真盼望腾风能够奔腾如风,两人相距不过二丈,他长鞭一甩,菊仙歌忙伸手去拉,眼见指尖就要触到鞭梢,黑暗中传来一声暴喝:“臭小子,敢坏我好事!”
一道清露般的符光迅然射至,化成满天水雾,大漠风沙遇这水雾,竟又凝结成数百名小泥娃,蜂涌冲杀进两人之间,吓得腾风连连疾退。
风小刀忙纵身跃起,且刀光一闪,劈散无数小泥娃,在黄沙遮目中,他硬是将鞭梢再往前递出丈许,却感到一股强大内力自鞭梢传来,显然有人发掌荡开长鞭。
风小刀身子凌空,一口长气将尽,正成坠势,若是与对方比拼内力,先输三分,只好撤鞭退身,那鞭梢在他巧劲下,兜了个小圈,自对方掌隙间溜去,他又返身落回腾风背上,这来去之间,只眨眼片刻,菊仙歌又陷入被围攻的泥淖中,两人就此被冲散十数丈。
风小刀见有强敌杀来,本能地将路潇遥护在身后,一边要再冲上,一边急问道:“遥儿,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路潇遥一抿唇,低声道:“小人喊打阵!”
“不错!小人喊打阵,正是专打奸淫邪恶的小人,以小人对付小人、以恶制恶!”
黑暗中现出一道清减肥影,凛凛威立,双目血红、须髯戟张,憔悴中有一股愤懑气势,正是路无常,他身后尚跟随二十多名无邪弟子,个个身背大包袱,一见到路潇遥出现,纷纷喊道:“小师妹!小师妹!”
路无常心中认定风小刀挟持女儿,黑黝黝的脸气得有如焦炭,暴喝道:“臭小子,还不快放了我女儿!”
风小刀忧急菊仙歌,忙拱手道:“路师兄,菊姑娘绝不是凶手,还请先放了她。”
路无常怒道:“魇魅妖人作恶多端,就算不报无邪血仇,也是人人得而诛之,我若不放过她,你想拿遥儿来威胁我吗?想不到堂堂无间岛主为了一介妖女,竟干下这等卑鄙事!”
风小刀急道:“路师兄,我绝无此意!”
眼看情势如火,实在难以分辩,只得对路潇遥道:“遥儿,你先回去吧。”
路潇遥想此番离去,说不定再无相见之日,心中万分不舍,身子不肯稍动。
路无常顾忌女儿安危,强压怒火,道:“无间向来奉行天道、刚正不阿,无欲则潜心持守、淡泊世情,你以无欲弟子执掌无间,本该是三无派数百年来最大的希望,我与你虽不相合,却也寄予厚望,想不到你沉迷美色、是非不清、正邪不辨,放任自己沦入魔道,你如何对得起若水师叔的一番苦心?”
风小刀见路无常好言劝说,心中感动,忆起师父,更涌生游子归乡的情怀:“在魔茧发作前,其实我最该好好孝敬师父才是,但我却在外滋事,坏他老人家清誉。”
路无常见风小刀脸现惭色,又婉言续道:“你若幡然悔悟,就立刻回转清水无崖静心闭关,事情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路潇遥听得迷迷糊糊,问道:“爹爹说什么沦入魔道?又为何要你闭关?”
风小刀明白路无常暗示如果自己潜心修道,全力对抗魔茧,的确可多拖延一些时间,恭敬道:“多谢师兄好意,但小刀此刻只顾得了眼前事,顾不得将来以后,今日非救人不可,还望师兄成全。”
路无常双目精光陡然大盛,喝道:“你当真执迷不醒?看在若水师叔面上,我本欲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勾结妖邪、叛逆至此,好!很好!不肖子弟找死,我又何必留手?”
术法千百种,风小刀一窍不通,真对决起来,实是万分危险,路无常说放他一条生路,并非夸大,路潇遥见父亲杀光迸射,急道:“你快挟持我走罢。”
风小刀道:“我若这么做,就真的像师兄所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了!”
路潇遥急道:“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风小刀见菊仙歌命悬于线,又无法在路潇遥面前坦然直言,胸中郁结难舒,终长刀一横、大声道:“小刀若能保得性命,就以二个月为限,到时必给师兄一个交代!”
路潇遥感受到风小刀功盈全身,想他为了菊仙歌竟要与父亲厮杀,不由得浑身发冷,心中酸苦难当,颤声道:“我答应你,会向爹爹求情先保住她,待看了月大哥的信笺再做定夺,你先走吧!”
风小刀道:“你已受了许多委屈,我怎能再教你为难?我得凭自己本事救人!”
说罢忽然点了路潇遥穴道,且将她抛送向路无常,同时一拉缰绳,连人带豹腾身飞越无邪门人头顶,投进杀阵之中。
路潇遥不由自主地横空飞去,心中不停咒骂:“臭骡子!臭骡子!”
无邪弟子纷纷伸长手来接,喊道:“小心点!小心点!别伤着小师妹!”
路无常划出一道劲风,将路潇遥平平稳稳安放于地,却不为她解穴,见她双目圆瞪自己,又吩咐道:“看着小师妹,别让她过去。”
无邪弟子忙将路潇遥团团护住。
风小刀才入阵中,即长鞭疾舞,一面打散许多小泥人,一面卷起菊仙歌让她坐在身前,又把缰绳交给她,道:“你来驾驭腾风。”
小泥人宛如潮浪般,从四面八方一波波涌来,虽是胡打一气,每一拳、每一脚却都是结结实实、蛮力十足,腾风身在下方,首当其冲,被揍数拳,痛得哀吼惨鸣。
菊仙歌强振作起精神,一面策豹左突右冲,企图破出重围,一面使出“菊影幽然掌”,她心知此刻攸关生死,不敢再隐藏实力,素手幻如幽影,掌气阴冷萧然,有如秋风拂落黄花千瓣,招招看似飘逸柔弱,实则掌掌对准前方拦阻的小泥人,例无虚发。
风小刀手执薄冰,时而勾蹬贴地而飞,伏身横扫满地追兵,时而攀附豹侧两边,清除左右夹敌,身影飞掠来去、鬼魅多端,刀光则猛如雷火、所向披靡。
他二人曾互许情意,虽是初次连手,也颇有默契,一人专攻前道,另一人顾守左、右、后三方,相互掩护、分进合击,终于在千万泥兵中,逐渐杀开一道。
路潇遥担心风小刀身陷危境,苦于不得动弹,既盼菊仙歌相助他,但见他切切回护伊人、奋不顾身,菊仙歌又脉脉依恋、嫣然以对,一片杀戮阵中,竟似回荡着深情爱意,她越看越是醋海翻波,又恨不得泥兵能将二人冲散,心情矛盾交战,实不下于前方厮杀,却不知风小刀看菊仙歌武功与自己虽有一段差距,但勉强能配合得上,心中甚是惊诧。
此时木沙夷赶了二匹马回来,路潇遥见父亲专心施阵,忙低声呼唤让他牵马过来,且为自己解穴。路无常忽道:“贤侄,马鞍袋内有一封书信,还请取来给我。”
木沙夷只得将书信乖乖呈上,路无常一面施术操阵,一面瞄了信中字句,忽然用力吐了口唾沫,将信帖碎裂成灰,怒道:“白纸上随意写了几个黑字,就想将我无邪血仇一笔划去吗?未免欺人太甚!”
路潇遥惊呼道:“爹,你做什么?倘若真是月大哥的亲笔迹,咱们就是冤枉了人!”
路无常冷哼道:“娃娃,你阅历太浅,不知江湖场中人心险恶,莫说笔迹可以描摹,就算真是姓月的书写又怎样?他二人结成兄弟,自是朋比为奸,合着来欺骗你!”
路潇遥气得跺脚道:“我相信他,也相信月大哥,你为何蛮不讲理?你该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