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阎吾镜手执无间拜帖,威风凛凛地端坐于甲板大位上,远眺隔海对峙的敌船,除了眼中那道细微精光外,冰冷如灰的面目仍是无喜无怒,心中却正暗暗拨算:“想不到无间也来借离魂引!我虽然诚服于少君,但从单老头的信柬看来,他的确生死未卜,我若是借出离魂引又救不了他,岂不是得罪了灭魂这未来主君?要是灭魂事后记仇,找鬼族开刀,可就不大妙……
唉!说不得,我阎老鬼也只好干下没出息的事,对不起少君了!总之,无论他兄弟如何相争,我不背叛魔界,也不算违背誓言。”
正当阎吾镜思来想去都觉得棘手时,鬼将聪耳已带领三名无间遣使进来,其中二名无间弟子肩挑一根长扁担,吊着四口沉重的大箱子,身手仍十分轻捷,他们安静地放下箱子,就恭敬地垂首于侧。
另一名白衣公子故意戴着笠帽遮住脸面,优雅地走近鬼王跟前,压低声道:“阎老鬼,你先屏退属下,咱们私下谈谈,如何?”
阎吾镜听这声音大吃一惊,暗呼:“这……我险些铸下大错,着了灭魂的道!”
连忙挥手示意,待众鬼将都退离后,白衣公子才摘下笠帽,月光将他飘逸的身容映得清清楚楚,竟是少君孤焰!
阎吾镜见孤焰微使眼色,心下登时了然,他定是怕鬼将大惊小怪地呼喊“少君”,会泄露他魔主身份,才要屏退下属。
阎吾镜想通这节,立刻配合地唱起戏来,冷声道:“月公子,想不到无间使者又是你!莫非你是嫌命长,才老替无间来送死!”
孤焰拱手微笑道:“鬼王明鉴,在下这回可是带来一笔好买卖。”
阎吾镜暗想:“少君有令,我自当配合。”
便假装道:“月公子唇舌之利胜过刀枪,死的都给你说活过来,阎某可是领教过厉害!我丑话说在前头,阴冥与无间向来水火不容,你若敢再令本王做蚀本生意,我定会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拆你的骨,再把你丢下锅熬汤!”
孤焰哈哈一笑道:“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也算是老朋友了,鬼王何必动不动就吓唬在下?所谓『人在江湖走、义字领前头,钱在刀口流、信字才长久!』我怎敢让鬼王吃亏?这笔生意,包君满意,连鬼都欢喜!”
阎吾镜冷哼道:“说吧!让我瞧瞧你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孤焰笑道:“鬼族才有鬼主意,我可全是好主意!”
他指示无间弟子将四口箱子全打开,只见箱子内一片彩光闪烁,全是奇珍异宝,又说道:“我上回瞧见船上有许多珍宝,猜想鬼王颇好此道,无间想借离魂引三日,之后会完璧归赵,这些珍宝就当做利头,应绰绰有余,还请鬼王笑纳。”
阎吾镜笑道:“月公子真是有心人,还留意上阎某喜欢什么,这笔生意堪称值当!我阎老鬼向来干脆利落、喜欢结交朋友,就卖你个面子,三日后,我再派人取回离魂引,月公子得做个中保,教无间言而有信,否则我唯你是问!”
一直安静在侧的无间弟子精光微微一湛,道:“鬼王既然如此爽快,我无间又岂是失信小人?”
阎吾镜对这弟子留上了心,听他呼吸匀长,暗想:“这人修为高得很,是个危险人物,绝不是低三下四的寻常弟子,难怪无间会派他前来……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日在海船上与我对啸之人!”
风小刀在接获画儿消息后,因为无间元气大伤,不宜大动干戈,决定留花无浪主持大局,自己则冒险上船取离魂引,另一少年则是宋燕,他自动请缨希望出岛历练,风小刀看宋燕颇有武学天分,又有胆气,将来或可接替无间七子,就同意让他随行。
画儿告诉风小刀,鬼王如果见到孤焰安然无恙,知道离魂引已经无用,就不会拥珍自重,否则该会大肆刁难,因此她可乔装成孤焰上船,她本精通易容又熟悉孤焰举止,模仿起来自是轻而易举。
风小刀虽觉得会面鬼王十分危险,但拗不过她,又想这计策甚妙,便依言行事。画儿其实另有打算,她想以魔君身份骗使阎吾镜乖乖奉上宝物。
但另一方面,她又担心风小刀会发现孤焰的真实身份,所以言行十分谨慎,幸好阎吾镜也知机地配合,才教她松了口气。
阎吾镜心中怀疑:“少君要离魂引,只须一声命令,我自当奉上,他何必装病、让单人离传令、再藉无间拜帖取物,兜这么大圈子?”
他寻思半晌,忽然灵光一亮:“照啊!原来少君是要引诱无间高手前来,教我灭了他们!”
无间护送遣使不过十数艘船,双方实力悬殊,阴冥若是突然发兵,定可大胜一场,阎吾镜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少君年纪虽轻,心思却深不可测,我从前还妄想一较长短,真是不自量力!但少君还未下令动作,我绝不能鲁莽行事,先向他请示再说。”
他正打算传音询问是否要截杀风小刀,却听孤焰口气微急:“既然两方同意,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赶紧了事吧,阎老鬼,我珍宝都送上船了,还不快拿出离魂引吗?”
阎吾镜听少君催促,只得唤道:“毛面!”
后方一名长发盖脸的鬼将奔了过来,忽见到少君大驾光临,一时呆愕,正要恭身行礼,却被鬼王传音喝止:“别泄露少君身份!”
毛面那双藏在长发里亮晃晃、圆咕咕的凸眼珠直瞪着眼前之人,一句“少君”顿时哽在喉间。
画儿上船时乍见到各具异相的鬼兵鬼将,已吓得头皮发麻,若不是有风小刀在旁壮胆,和相救孤焰的意志支撑着,早就双腿发软地逃下船去。
此刻,忽然被丑陋鬼将大剌剌盯着,不禁浑身都起了疙瘩,喉头一声咕噜,垂眼避去,稍定了心神,才昂首轻斥道:“你……你这毛毛脸忒也无礼,盯着我做什么!”
这毛面向来耿直,鬼王才放心让他保管离魂引,他忽被少君斥责,一时心慌,又想看少君脸色和缓些没有,更是紧紧瞪着假孤焰,结结巴巴道:“……我……我……少……那个……君,我……”
画儿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心中暗暗叫苦:“他……他究竟想做什么?干啥直瞧着我?”
忍不住缩退了身子,又向风小刀求助望去。阎吾镜眼光何等精利,看出孤焰竟闪过一丝惊慌无措的神情,不禁心头犯疑:“少君是何等人物?怎会如此忸怩?”
表面仍不动声色,道:“毛面,你先去取离魂引,顺道教人备上美酒佳肴,难得能和无间人把酒言欢,我要好好款待他们。”
毛面垂头丧气地听命而去,心中兀自忐忑:“少君会不会罚我?”
却忽然听到鬼王暗暗传音:“别取离魂引,教大伙儿也别泄露少君身份。”
画儿见毛面走远,才镇定下来,一挥手怫然道:“鬼王不必费心张罗,我们交换东西就离去,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了!”
阎吾镜微然一笑道:“既是如此,离魂引取来尚须一时半刻,三位不妨稍做歇息,咱们也不必这么拘束,就随意谈天说地。”
风小刀暗想:“大哥博闻广识,咱们谁能应对得上?若不快快离去,定要露出马脚。”
画儿勉强撑起潇洒的微笑,道:“倒不知鬼王想谈什么天、说什么地?”
阎吾镜故意道:“咱们粗鲁武人不聊兵武之道,难道还吟诗作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