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刀苦于受重伤,想要拦阻,却连起身都虚软乏力,旁侧弟子急忙抢上相扶。
路潇遥对风小刀的呼唤浑然不闻,喃喃自语道:“娘,咱们回家了,若不是为了遥儿,你也不会命丧无间……你说咱们一家三口要找个地方退隐,你说要时时刻刻看顾着我,遥儿现在就带你回家,从此乖乖陪在你身边,再不离开了……”
忽然玉手一扬,施了千里一日符,就飞身如梭,奔下山去。
风小刀无法追上,只能怔怔地目送路潇遥伤心离去,他万般沉郁、懊悔不已:“我为何不答应?即使伤透遥儿的心也要维护仙歌,我真是迷恋她无法自拔吗?不!不是这样!她绝对不是凶手!”
宋无拓扶着风小刀,劝慰道:“岛主别急,由她去吧,先养好身子要紧,等查出真相,路师侄对你一往情深,总会回头。”
“她对我一往情深,而我呢?我总是伤她的心……”
风小刀担心路潇遥神思迷惘,出了意外,急道:“宋师兄,你赶紧派人护送她回去!”
宋无拓悄悄掠了君无言一眼,见他黑霾罩脸、双眼泛红,不发一语,似是痛悔难当,又似含着复杂难明的精光,宋无拓心中忽生了警惕,想这浮光峰绝顶只寥寥几人,风小刀重伤未愈,若君无言为夺岛主之位,心生歹意,后果不堪设想,忙改口道:“对!咱们快跟上,免得路师侄想不开。”
又使了眼色教抬轿弟子施展轻功快快追去。君无言困在结界许久,原不知风小刀身受重伤,待他看清情势,动了杀机,风小刀等人已退离十数丈外,若真出手,这段距离已足够让宋无拓施烟火传讯召来救兵而大肆惊动无间,便即作罢。
宋无拓见君无言并未发难,惊疑之间,无法肯定自己猜想,就不敢告诉风小刀,他知道花无浪和孤焰乘船出海饮酒,甫抵山下,就吩咐弟子暗中保护路潇遥,更差几名心腹弟子轮流盯梢君无言,他则带风小刀去寻找孤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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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圆月独清明,滟滟银波迤逦千万里,孤舟灯火随潮飘荡,宛如黑幕苍穹里的一点温暖希望,舟上不时传出悠远旷达的琴声,正与海阔天遥相呼应。
花无浪心知孤焰绝非简单人物,既好奇他身份,又为无间将来设想,着意结纳,就履行承诺邀请他乘船出海、一品桂花东酒宴。
海上月光明媚,徐徐清风惹得浪涛沙沙作响,虽无美女相陪,但二人吟诗酌酒,且孤焰弹琴衬景,别有一番逍遥风味。
花无浪捬掌赞道:“妙极!妙极!此曲生机妙化、蕴意盎然,即使琴声已止,胸中仍似有风月舞弄、久久不息,焰兄实在是艺绝天下!今夜若召名伎相侍,哪有此等耳福?”
孤焰搁了琴,失笑道:“艺绝天下?幸亏无浪兄说得不是色艺双绝,否则在下会以为自己是相侍的名伎。”
花无浪向来只注意女子姿色,此刻不由得深深打量孤焰一眼,见他白衣飘然、沉静出尘,实是俊美灵气,世所罕见,在这海天月色之中,仿佛染了如梦烟岚,不属人界。
花无浪心中忽生了奇异的熟悉感,却又捉摸不到究竟是什么,哈哈笑道:“若说焰兄色艺双绝,也不为过!我敬你!”
他喝了口酒,趁着微醺,意有所指地道:“人说上元热闹须酌豪友,端午悠闲须酌丽友,七夕浪漫须酌韵友,重九思古须酌逸友,今日是中秋,则须酌淡友,所谓『淡友』,想当然耳,是恬淡澄明、朗朗如皎月,知无不言的坦荡之友。”
孤焰见花无浪不死心地又来探询底细,擎起一玉杯,就着莹莹月光,答道:“表之恬淡、胸襟澡雪,彼此无需猜忌怀疑,只需品味佳酿、清言絮话,才当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一个『淡』字,无浪兄,你说是不是?”
花无浪叹道:“你我也算共过生死,我仍不知道焰兄的身份,如何称得上君子之交?”
孤焰道:“此言差矣,我一上贵岛就表明来自兰亭香榭,所学乃是家传。杵臼之交,贵在相惜,难道还需把家谱一一列上,论出身高低?我也不曾细问无浪兄的先祖渊源。”
花无浪见孤焰坚不吐实,哼道:“金华有如此厉害的月家,无间当可卸下重担!”
孤焰微笑道:“无浪兄切莫妄自菲薄。”
花无浪道:“既然如此,我就多问一句,焰兄为何会尹无艳的琴曲?”
孤焰道:“无浪兄早该问明白,才不会在心里生疙瘩!当时我怀疑刑无任未死,又恰好从菊仙歌那儿得知曲子出自尹无艳,遂借来一用。至于菊仙歌为何会这曲子,你该去问她,也可顺道帮我解开疑惑。”
这番话句句实情,却又于关键处巧妙文饰,教人听不出他原本就会那首曲子。
花无浪口中轻轻哼曲,双眼沉闭地沉醉回忆中。
孤焰笑问道:“难道风流浪子也念念不忘美人名曲?”
花无浪听他语气好奇中带着嘲弄,也不以为意,反而大方笑道:“许久未闻,乍然听见,是有些儿怀念!我也不用瞒你,古人曾说『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当时若有人不慕着她,那肯定是瞎了眼!”
他自嘲一笑,又道:“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师父该是见我们争风吃醋、无心练武,索性派师妹舍身卧底,既打探魔界消息,又可消磨魔君斗志,还激起大伙儿同仇敌忾、以魔君为死敌的信念!”
他在刑无任第一次假死时,事后曾问君无言有关师父送走师妹一事,才知真相。
孤焰听他提及父君中计,心中一沉,只喝了口酒,不再接话。
花无浪又自斟自酌,一连三饮,叹道:“她叛入魔界那一年啊,我第一次醉死在销魂窟里,前三年,觉得没一个姑娘及得上她,后三年,就拼命找和她相似的姑娘,现在啊!哈哈,姑娘就是姑娘,不一样才好,同款儿又有什么味道?反正闭了眼,你想她是仙子、她便是仙子,你想她是冤家、她也就是冤家了!保管明晨儿一起,又是一条生龙活虎!”
孤焰忍不住好奇道:“倘若她不这么美,你还会念念不忘吗?”
“问得好!”
花无浪哈哈笑道:“那肯定不会!尹师妹其实冷若霜雪,想想你抱了个冰块,还热乎得了吗?”
他忽又一叹:“可她偏生这么美!只要看她笑上一笑,心窝就暖冬冬的,全身就热乎乎了!勾得你想方设法也要逗她一笑,你没听说美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大概就这么回事儿,可一个美人若常大咧咧地笑,又没什么稀奇了!你说是不是?哈哈!”
孤焰心中不禁浮起梦初的温柔音貌,暗想:“那倒不尽然,若梦儿不这么美,我肯定还是爱她的,我只盼她一生都喜眉笑颜、欢喜快乐。”
幼年相救梦初时,他压根未想过梦初该长什么模样,但已根深蒂固地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流落在外,定得把她寻回来好好相待,他向来任意率性,连魔界“不能救『人』”的诫条也不怎么遵守,偏偏甘心套上这道“天定姻缘”的枷锁,并不思抗拒,游历期间,多有美丽女子暗送情意,他始终心止如冰,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真是因为圣神所许的缘分,才令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别提旧事了!”
花无浪一挥手,举杯示敬道:“无论如何,我再不用愁烦和二哥争岛主之位,都该感谢焰兄才是。”
孤焰不知苏无妒已上岛来,道:“说起君无言,他恐怕仍困在玉璧结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