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山下、三朵古寺前,风雨交加,风小刀凛冽的身影从空飘降,自左而右荡出一道长长刀光。
奔在最前方的黑骑被突来的刀光旋飞出去,连人带豹地抛落在数丈外,鲜血和着雨泥飞溅成哗喇喇的水花。
黑豹生性悍猛,遇有挑衅绝不示弱,却被这道雄强刀光惊得跳跃倒退,稍一回神,立刻张牙舞爪地呼呼吼叫,只待主人号令,就要再度上前扑咬敌人。
沉沉暗夜,薄冰星芒大绽,映得风小刀威风凛凛、气势壮盛,宛若天神般挡在百多黑骑之前,指着地面才划下的一道深陷数寸、长数丈的界线,大声喝道:“谁敢再越雷池半步,老子就一刀斩下他脑袋!”
他一夫当关,绝不能气虚显弱,尤其对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寇更不能留手,是以先开杀立威。
黑骑首领目光精灿地打量横刀阻道的少年,娇斥道:“怎会有漏网之鱼在这儿撒野?”
风小刀这才知道原来短短时间内威震八方、心狠手辣的黑骑首领竟是一年轻女子!
一阵静默对峙之后,女首领一双丹凤眼射出慑人杀光,呼喝道:“就让萧萧姑奶奶先秤秤你斤两!”
她玉臂一扬,一弯银虹倏地飘闪而出,风小刀正要举刀相挡,大镰刀影竟然消失,像失了准头般荡向右侧、没入黑暗中,倏地绕了个大弯,又从后背拦腰扫来!“当!”
雨水不断倾盆泻下,风小刀就像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雕像,薄冰在眨眼间已将大镰弯刀弹了开去,若不是有火花激射,众黑骑也不知风小刀已出了快速绝伦的一刀!
这一刀交触,高下立判,女首领萧萧受了风小刀雄浑刀劲,娇躯一颤、几乎要摔下地,座下黑豹更是承受她下泄的力道,一声哀鸣、当场毙命。
她反应也快,立刻纵飞向另一头黑豹,稳稳坐好,她知道这回遇见硬烫子,不能单打独斗,大喝道:“兄弟们,上!”
百多名黑骑立刻风雷滚滚地攻杀过来,十数把大镰刀分从上下左右,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角度飞甩砍到!
原来这兵刃在弯刀和长柄间以长钢炼相系,可脱飞而出、随易挥荡,是一种远扫近砍都十分厉害的武器,再配合黑豹的敏捷锐厉,人多势众下,不只大弯刀、长索炼是夺命利器,尖牙利爪也是致命危机,被围之人就算武功高明许多,也难以抵御。
就在风小刀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的弯刀苦缠恶战,无法破敌时,萧萧的弯刀宛如钟摆般坠落地面,藉刀背撞地之力,对准风小刀胯下弹飞上来,要将人由下往上的一剖两半。
风小刀左踢右点二柄弯刀,借力拔高数丈,一个倒栽葱,将薄冰插入十数把飞刀的中心交集处,健腕一扭,长刀滴溜溜转了几圈,将所有飞炼缠绞一起,使劲一扬,落地后,反而把一群黑骑拖曳得有如放纸鹞,团团飞转上天。
他又左右开弓,一手以烮火抵挡其他黑骑,另手将内力透至薄冰,哗喇一震,被缠绞的大镰刀飞炼寸寸断裂,宛如银花飞坠,被抛至高空的十数名黑骑也狂吐鲜血、跌落泥泞中。
群豹见主人毙命,激起凶性,悍不畏死地奋勇扑咬,此时滂沱大雨,闪电雷响,风小刀才砍翻几头黑豹。
萧萧一声长啸,众骑又变换攻势,快速地奔跑穿梭,将数十条长炼交织成一张钢炼大网,想要绞死当中猎物。
而每一把弯刀在长索炼引动下,总变幻莫测地穿破风帘雨幕、煞然攻到。
风小刀只要抵挡得稍慢,就会被斩成数段,他只得先舞成一片刀墙护住周身,但活动范围却被逼得越缩越小,他再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无法一举震毙数十名黑骑。
忽然,一道天雷轰然击落,风小刀觑准时机,长刀指天,施出绝殇天雷,将惊雷引落到刀尖上,他顺势转身一扫,众黑骑只觉得一股庞大的雷电之力从弯刀尖迅速传到刀炼、刀柄,然后遍及全身,连惨呼也来不及,就连同座骑被烧得一片焦黑。
黑豹再灵敏悍勇也不过是走兽,见许多同伴被天雷击毙,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齐声发出哀鸣,若不是主人紧紧绁牢缰绳,只怕它们就要拔腿狂奔,一时之间,黑骑对风小刀都心生惧意,更因驱不动座骑,身手变得缓慢。
萧萧见属下死伤惨重,一声长啸,率残众退入黑暗之中,消没不见。另方面,路潇遥在一间房舍设了阵法,让它发出淡淡绿光,才领众人退往后方山路。
风雨之中,群雄负伤夜行,实是苦不堪言,但心知命在顷刻,都相互扶持、艰忍前进,路潇遥打气道:“只要进入前方甬道,黑骑再不能奈何,咱们就能喘口气。”
风小刀飞上寺顶察看,才刚放下心,却见远方风声雷动,竟是黑骑卷土重来,且声势更浩大,竟有逾千之众!
原来刚才不过是前锋军,萧萧以为躲在三朵阁是乌合伤众,一下子就能歼灭,遂令其他黑骑先赶往儒园,岂料竟遇上一刀法凌厉的少年,便召集部众掉头回返。
风小刀见对方来势汹汹,再不能凭一己之力拦阻,即匆匆赶去与路潇遥会合。
黑骑见到发绿光的房舍,真以为是群雄藏身处,他们不能破阵入屋,就将豹子的缰绳系在房舍外的木柱,令豹群向外奔驰合力拖垮房舍,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萧萧赶紧下令追击,但这一来,已为群雄多挣得一个时辰,令他们安然进入山腹狭道中。
路潇遥领队而行,风小刀押队断后,群雄翻山越岭地前进,前路初时宽阔,到后来仅有三尺宽且崎岖难走,但群雄知道黑骑再难进攻,反而安下心来。
一路行去,黑骑时有挑衅,风小刀每每依恃地利死守关口,黑骑碍于山径狭窄,最多只能派三人出战,修为悬殊下自是讨不了好,几次之后,惧于风小刀神威,只远远追蹑,不敢再进击。
就这么过了一日,黑骑忽然消失不见,群雄虽感纳闷,但想再走半日行程,就可进入大研古镇,黑骑该是害怕无邪门才会退去,就不再担心。
暮色西薄,众人浩浩荡荡进入羌族居地“大研镇”,只见这古镇家家户户都是土木瓦屋,依着“三坊一照壁”和“四合五天井”的式样建立,又有清清泉水随街绕巷、穿墙过屋。
路上行人面色和善、衣采鲜艳华丽,与中州素雅的风情颇为不同,就连街道也是五彩石铺砌,走在上头就宛如踏在条条虹彩上,十分赏心悦目。
群雄经过多番劳累,忽然见到这一幅轻灵飘逸、与世无争的景象,心情不禁放松许多。
路潇遥道:“这彩石路不止美丽,还晴不扬尘、雨不积水,很讲究工法。”
风小刀见沿路文字曲曲扭扭,形似图画,不知其意。路潇遥又解释道:“这是『森究鲁究』,又叫东巴文。”
她忽然一声惊呼,原来无邪于街道石缝间留下暗号,竟是路无常夫妇带分院弟子前往无间岛去了。
路潇遥先受重伤,后又怕双亲反对与风小刀的情事,一直未敢与他们联系,此时方知白跑一趟,却不知夫妇俩是因为得到女儿身亡消息,才赶去无间。
路潇遥瞧了身后这一大群伤众,因山路颠簸、浑身湿漉,伤势更形严重,且观玅一直未能清醒,不禁皱眉道:“无邪分院闹空城,看来只能先找木吾噜叔叔帮忙安顿。”
便带着大队人马前往土司大府。这土司府院乃是羌族首领居住地,名为“木府”,占地数十亩,雄伟壮丽有若宫殿,建筑栋梁斗拱、通体皆石,十分古朴粗犷。
历代土司崇尚中州文化,皆是知诗书、好礼守义之辈,庄院木牌坊上书写着“天雨流芳”,即是当地话“读书去”的意思。
当年路无常为这座府院规划坐西朝东的格局,使其左凭玉龙山为青龙,右恃虎山为白虎,背枕塞拉利昂为玄武,东南方有龟山、蛇山对峙、把守关隘。
这府院大门更是面迎旭日可承接阳刚木气,且玉水环绕兼具太极之脉,就连府内布置也呈玉沟纵横、活水长流的格局,使得木府十分太平兴旺,因此无邪门和木府土司二家交情甚笃。
土司府的管事领风小刀和路潇遥入内,那大殿虽是异族府院,却挂着诗书名画,颇具中州书香气息。
两旁各立一排男子,多头戴白巾缀红绒球,着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尚有几名女子端坐大位之旁,神情温婉欣喜,她们身着大襟宽袖布袍、外加羊皮披肩,上缀有七个白色圆图,两条白背带在胸前交叉,看上去清爽亮丽。
宽敞恢宏的议事大殿上,端坐一位身材魁梧高广,须眉齐张、方脸宽颔的汉子,他双目湛亮、儒雅温和,一见路潇遥满身泥水,衣衫多处破裂,十分狼狈,即走近前来,慈爱笑道:“小娃儿,你真想死叔叔啦!一个姑娘家怎能把自己弄成这样,教人多心疼!”
路潇遥弯腰躬身、行足了礼,就急著述说事情,又向木吾噜撒娇央求救人。
木吾噜见她说话间时时瞄向风小刀,流露倾慕爱怜神色,怀疑是风小刀惹了祸事,却哄得小姑娘出面央求自己承担,心中颇是不悦,浓眉一沉,道:“救治伤众容易,但我瞧这事背后大不简单,你爹娘一声不吭地出远门去,咳!总得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
路潇遥正待劝说,那群女眷却走下来围着她吱吱喳喳地亲热说话,眼光不时瞟向风小刀,似在评头论足。
风小刀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心中正着急外面待救的伤众,内堂又走出一长相英武、举止斯文有礼的年轻男子,微笑道:“路妹妹近日都忙些什么?”
正是土司木吾噜的独子木沙夷。路潇遥与他是青梅竹马的玩伴,笑盈盈招呼道:“木哥哥好!我这无邪少侠当然是忙着济弱扶危!”
木沙夷道:“你许久不来,大家都十分记挂你。”
那群女眷争相取笑道:“我们当中最记挂路妹子的,就属你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