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言一时未能会意,猛听得号角呜呜吹起,叛军后方弟子忽向两旁分开一道,东陵子差人押着一排排俘虏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沈悲宸、萧翠泷和宋无拓家眷,那些老幼妇孺早吓得说不出话,只嗯嗯啊啊地哭泣。
都是被困在船舱底、为风小刀所救之人,数十把长剑森莹莹地架在俘虏颈间,只待下一声号角再响,这些人头便要滚地。
“娘!”
宋燕眼见亲人引颈就戮,又惊又痛,但隔距甚远,相救不得,无奈地高喊一声:“动手!”
剎那间,战场当中如炸开了锅般,竟有三百多人将蓝巾着头上一绑,立时反手杀向身边弟兄!
祸生肘腋,原本占优势的无间正军未料并肩作战的兄弟竟倒戈成索命杀手,一时惊恐惶惑,分不清敌我,不消片刻,就已伤亡遍野,阵脚大乱地败退。云水天见情况不妙,立即大呼:“水脉弟子,包抄掩护!”
在后方击剑助威的弟子听得号令,立即散开从两侧包抄过去,想绕道救援。
花无浪虽努力稳住阵脚,无奈两军交战,一旦溃败,即呈江河直泻千里之势,要再重整实难上加难,眼见叛军一波波涌来,他带领百多名弟子连冲三次,都不能突围与水脉弟子会合,接战片晌,已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这么一翻转,君无言深在敌心,立刻承受了猛烈攻击,一队队无间叛逆气势如虹地冲涌过来,他们深知若不能胜,下场必然凄惨,好容易出现一线生机,都前仆后继地拼死搏杀。
风小刀收拾江无息后赶了回来,正好瞧见君无言陷入危境,他猛提一口气腾身而起,足下连点众人头心,冲入敌阵,挥刀如电,将前方的拦路者尽数劈飞。
逆军见他鬼魅身影如风轻掠,转眼间,离君无言只数丈之距,忙纷纷施展轻功跃空阻挡。
风小刀见空中围攻者越来越多,他长气将尽,落地前,疾挥去金龙鞭,喝道:“君师兄,抓紧!”
君无言听他呼喝,右手兀自抗敌、左手攫住鞭梢,施展轻功腾飞,再加上风小刀向外抛荡之力,转眼已离开险地,落在两军交临处。
只是这么一来,风小刀反而落在险境,叛军当即狂涌向他,无间门人个个剑艺精湛,并非只是盲目砍杀。
他们对君无言尚有敬怕,对风小刀却是充满恨意。
冰雷两脉弟子在曾雷庭带领下,出手毫不留情。
风小刀与江无息对战已耗损大量元气,接着又遭逢漫无止境的围杀,实令他心力交瘁,手中的刀仿佛也渐渐不听使唤了……
君无言本要顺手一甩长鞭,重施故伎地把风小刀抛飞出来,但无间弟子已有防备,除了剑戟如林地将风小刀团团包围在中心,许多人飞身穿来插去,使空中也密剑如雨,几乎望不到一隙出路,君无言只得无奈地放开长鞭,又反身冲回接应。
强援来到,风小刀终能喘口气,但见君无言灰发散乱,身挂数彩,却去而复返,心中感动,精神大振,忙拼命护住他,一力承挡所有来剑,大声道:“君师兄!咱们连手出去!”
二人刀剑,一轻一重、虚实相应,在漫天刀风剑雨中,亦步亦趋地向两军交接处移去。
风小刀体力透支,君无言又负伤累累,眼看己方阵营就在不远处,却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两人终濒临油尽灯枯之境。
“住手!”
一嗡然大喝自天穹阁内长声传出,回荡在广场上方,久久不绝,震得人人心口发疼,功力弱的连手上兵刃都险些握不住。
只见巨形拱门自动分向两侧缓缓开启,一道扑天盖地的灼热掌风自内堂碰然轰出,首当其冲者全四散滚飞,倒在数丈外,皮肉都烧得焦黑炙裂,其余人不禁吓得再退数丈,交战的两军自然分出一条道路来。
当初东陵子听闻风小刀和江无息对战,知道图谋已败露,等不及宫紫风施毒水酒、魔军来攻,就硬着头皮决定先下手为强,此刻刑无任终于出手,无间弟子素来慑于他的神威,就算未见其影也不禁哆嗦起来,本来低落的战意更形惨淡。
风小刀趁机退出,他轻功极佳,又在数百人混乱中离去,便无人注意到他。
而君无言趁这空隙也返回己方阵营,全身虽多处伤痕,仍面不改色地向一旁中立的麻九龙等人朗声道:“各位英雄请再稍候,无间门中有些鼠辈得先清理干净,让各位受惊,在下深感歉仄,待会儿必备上酒水赔罪。”
双方人马相距数十丈,全都绷紧了神经,战势一触即发。东陵子见玉冰华这个主事之人迟未露面,虽仍按计行事,但已知情势不妙,连忙举刀架着沈悲宸推到前方,对君无言一方和麻九龙等人喝道:“你们都滚进天穹阁去,咱们起事失败无话可说,只要能安然离开就行!”
说话间,边挥手指示众人缓缓退向海边。
君无言道:“你们今日行这等事,就算暂时能离开,将来无间也必追讨回来!”
东陵子老脸不红地道:“君二侠,算我怕了,待我一离开这儿就解散广陵帮,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混迹江湖,总行了吧。”
刑无任道:“老二,撤了手,都进来吧!咱们的弟子虽不畏生死,但沈堂主和萧坊主是我无间客人,应除魔之邀而来,可殉身于道、却不能够死在宵小的阴谋诡计之下,那是侮辱了两位!”
东陵子一方见刑无任果然忌惮人质在手,惨白的脸上终现出一丝喜色。
其他人则不甘心地退进天穹阁,暗思:“难道真放走他们?无间面子可荡然无存了!”
幸而这厅堂甚大,容得几百人也不成问题,厅内红灯结彩,布置得甚为喜气,看来本要举行一场喜宴,事情却演变至此,众人颇为怅然,只得分入其座,静候情势。
刑无任一身黑袍端然高坐北堂首位,脸上沉敛得没有一丝异样,他身旁坐着一位丰神秀雅的白衣文士,正是孤焰。
两个宛如玉雕之人都冷眼静观这片混乱,一黑一白,一雍容伟岸、一宁和飘逸,气度竟是难竞轩轾、平分秋色。
群雄原以为东陵子该识相地率众离去时,却见他们快速集结在门口不远处,又将人质当做最外层的盾牌,百多名弓箭手隐身在后,将弓弦都绞紧,跃跃欲射!
屋瓦上方更传来一阵嗒嗒声响,原来刚才在路上偷袭群雄之人,撤离之后就悄悄绕上阁顶埋伏,各个弯弓搭箭、藏身檐瓦上,以金钩倒挂方式,将百多枝箭头往下穿破窗纸,厉厉对准厅内,因此东陵子才故意将众人逼入天穹阁。
群雄愤怒惊疑之下,都咒骂起来,想冲出一决高下时,忽听得一声号令:“射!”
东方鱼白,晨雾薄光中,破空箭声唰唰骤响,数十道利矢如长长黑蛇满天扑来,群雄忙不迭地退身闪躲或挥刃架开,本来击退数十支箭矢并非难事。
突然间,“啊啊!”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起,冲在最前头的人都着地打滚、十分痛苦。
原来这些羽箭支管中空,里面暗藏毒水,被喷中之人顷刻间就肉腐骨烂、恶臭横逸,却还不死,情状甚是可怖。
千闻生惊呼道:“风雨飘零!是风雨飘零!沾不得!一滴都沾不得,肯定是蛛王!魔界才用这么歹毒的东西!”
当即抱头鼠窜,一溜烟钻进桌底。
厅堂中,随即弥漫一片腐霉刺臭和阴沉死气,与原先红彩喜事形成强烈对比。
田封厉见中毒者十分凄惨,气往上涌,手把金弓,喝道:“欺人太甚!老身本不插手闲事,可也容不得你们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