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想到玉冰华手段果然有其师身影。君无言森然道:“不止如此,当年知道尹师妹是细作的人还有我,刑无任如此无情的手段,自是对我颇为忌惮,他继位后,总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三番两次让我避去,我为自保,开始查探一些事,竟发现惊人之秘!”
一道惊天的雷电闪光撕裂幽暗,穿破重重乌云,猛然劈照在万英堂内上官秋水的面容上,映得“他”全身光华白灼四射,仿佛冥冥之中,正见证这一段无间的沧凉秘闻……
风小刀急问道:“什么惊人秘密?”
君无言沉痛道:“师父当年虽练功走火,但不至危及性命,只须调养几年即可恢复,却是刑无任从中下了毒手!他恨师父将师妹送给幽鬿,也怕师父传位予我!”
风小刀对若水万分敬爱,绝无法想象杀师这种逆事,气愤道:“竟有这种事!他居然敢杀师父,当真罪大恶极!”
想起刑无任授剑时所说,终于明白所指为何,他始终恨上官秋水,就算对授业恩师下毒手也不见后悔,但想到他于自己有传剑之恩,心中又不禁感慨。
君无言续道:“我怕殃及妻儿,始终不敢告诉无思实情,直到丢失爽灵珠,思妹终于还是以命相抵……”
说到此节,他不禁眼泛泪光、双拳微微抽搐,勉强平复心情后,才又道:“我十分失意,常藉酒浇愁,哪知刑无任仍不放过我!我见他形貌居然改变,想必是修练邪功所致,少了思妹相助,我更是斗他不过,干脆让他怀疑爽灵珠在我手上,他投鼠忌器便不敢随意杀我,我又装疯卖傻好保住蝶儿,怎知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还是对她下手……”
他强忍泪水、哽咽道:“后来刑无任找到前人留下的七绝阵谱,他要以剑阵除魔,绝少不了我,再不敢下手,我便趁机恢复神智。”
风小刀听闻这段伤心往事,才知君无言的疯狂竟是假装,就连小蝴蝶都被蒙在鼓里,不知为何,一阵寒意直窜心头:“是怎样的仇恨和毅力才能让人忍着心装疯十数年,连亲生女儿都瞒着?”
想到小蝴蝶手系玄金索十数年,心中殷殷记挂父亲,又被丧心病狂的玉冰华杀害,他心中悲痛万分,紧紧握住君无言冰冷的手,道:“师兄,对不住,玉冰华会狠下毒手,都是为了我,我当初一意和小蝴蝶重逢,没想到会因此害了她。”
当下把二人过节约略说了,却把小蝴蝶受辱一事掩过,他心痛得说不出口,更不愿在君无言的伤口洒盐。君无言沉叹道:“原来蝶儿始终挂念着你,难怪我见老五定要置你于死地,若不是刑无任在背后撑腰,他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孽障该由作恶之人承担,你毋须太过自责。我见你武功精进,十分高兴,若你能早来一年,事情或许就不同了!”
风小刀更加自责,道:“一切都怪我学艺太慢,若我能早来一年,事情定然不同。我们失去心爱的人,现在只能为她们讨回公道,我本要替小蝴蝶报仇,如今恶人已自尝苦果。”
君无言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刑无任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他。”
风小刀思及玉冰华所害多人,忿恨难消,怒道:“无论如何,我定要他以命相偿!”
君无言道:“多年来我屈身在岛上不肯逃走,就是为了等待机会,如今刑无任身边的两大高手都不在,你又恰好来此,正是天赐良机,我心中已定好计策!”
风小刀听他说“刑无任身边两大高手都不在”神色一片冷漠,不禁忆起靳无尘,心中顿生感慨,但想君无言有妻女血海深仇,当然希望刑无任身边助力越少越好,便点头道:“我不能以私仇累及大哥,必需先救出他,下手时才没有顾忌。”
君无言道:“你放心,我们非但要顾及月公子安危,更不能以私害公,所以当在铲除魔军后再下手,那时也正好是刑无任元气大伤之时。”
风小刀赞同道:“不错,大丈夫恩怨决断应公私分明,君师兄考虑如此周到,我一切依你而行。”
君无言道:“咱俩势孤力单,若要成事,必得万分小心。”
风小刀道:“献美人计那名弟子也知道尹师姐是细作,不如我们找他连手!”
见君无言沉吟不答,愕然道:“难道他也已经遭到毒手?”
窗外雷电交加,风急雨骤,轰隆隆的巨响声声不停,似要劈破天地。君无言微一冷哼,淡淡地道:“这人便是师父的闭门弟子江无息!”
风小刀想起孤焰所说,心中惊颤更甚,忙道:“师兄,我一时理不清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但大哥说江无息很可能是天刑四罪的老二混沌刀,而莫非问可能正是神秘的罪首,如果真是这样,他当时献计定是另有图谋!”
君无言闻言震惊,皱眉道:“此话当真?月公子可会弄错?”
风小刀道:“师兄你不知大哥本事,他此时虽文弱,但从我与他相交至今,他总有明识,不会出错,他会这么说,定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尚未找到证据罢了。”
君无言道:“若真是如此,天刑四罪藉我无间铲除魔界有何好处?又或者他们想挑起两方争斗,从中得利?可他们不过是一方之恶,能成多大的事?”
他思索片刻,又道:“我原以为江无息胆小无用,刑无任才不想多费力气杀他,看来这事远比我们所想的还要诡谲危险,这本是我私人恩怨,小刀,我真不希望让你卖命,你若不愿意,尽管说。”
风小刀斩钉截铁道:“我早已对天立誓,要为小蝴蝶讨回血仇,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大势力,就算我只一人,最多拼上这条命,也绝不会退缩!”
君无言见他满身义愤豪情,一拍他的肩,道:“好!咱们就连手好好斗他一回!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风小刀胸中激荡,慨然应允:“师兄,你说!我都照办!”
君无言忽而沉默下来,半晌,才怅然道:“在我痛失妻女后,旁人都以为我迷恋菊姑娘美色,其实只有她的琴音才稍能抚慰我的心。我是个懦弱的丈夫、伤心的父亲,还敢奢求什么?我忍辱偷生多年,但盼师父、妻儿血仇得报,若能功成,我才有脸面下去见她们。我们若举事失败,最后不得不死,你必要保护菊姑娘逃走,你二人都不得为我所累。”
风小刀不知君无言究竟如何熬过这段孤寂伤心的岁月,见他形貌憔悴苍老了数十岁,此刻,已非不可一世的剑客,而是被命运摧折、沧桑侵蚀、棱角磨尽的失意人,再听他的口气,如果失败,他会护着自己二人逃走,就算大仇得报,他也要与妻儿地下重聚。
风小刀想到自小结识君家三口,竟是一人都保不住,心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说出心底话:“不!师兄,我不能答应!我要和你同生死、共进退,若能活着,我会代小蝴蝶孝敬你,在我心中,她的父亲……我也会尊敬如父!”
君无言微微一愕,骤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双早已风干的眼不禁微然湿润,嘴角含笑道:“小刀,你和我不同,我这一生除了仇恨,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却还有大好前途!你对蝶儿的一番心意,我替她谢了,可若有人能陪伴你,相信她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仙歌的心,你早就知道,你对她的心思,我却是今日才知,你这个浑小子始终不说,当真是轻看了我,难道我不是成人之美的君子吗?”
宿愿终得偿,风小刀却没半分欢喜,只余无尽的酸楚遗憾,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