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无任收了名单,眼角余光略略一扫长串名字,冷声道:“很好,当初我要慕鼓钟出声赞挺风师弟,就是要明了众人心意,常月可以留下,至于慕氏祖孙……”
玉冰华阴恻一笑道:“师父放心,徒儿保管他祖孙俩不会走漏风声!想当年师父受神鼓族民所托,逼走他们狂暴的族长慕苍音,待咱们追查爽灵珠,要求进入神鼓族圣地『万青谷』时,慕鼓钟竟不念旧恩,仗着长老身份极力阻止,后来他们遭遇南疆邪魅『枭獍道』血洗追杀,避入万青谷,却又大颜不惭地派人来求救!
“徒儿记得,那时是君师叔夫妇和靳师叔带了上百名弟子剿灭枭獍道,也终于在万青谷寻到爽灵珠。君师叔当时故意兵分数路、声东击西地分散他们怀带爽灵珠一事,谁知鹰王奸狡,还是盯上正主儿,才又弄丢了宝物!
“事后神鼓族挑选三百名资质不错的族人送给我们做为弟子酬谢,这本是武道交流的美事,”他微瞄了刑无任一眼,呸道:“谁知那些人实在太窝囊,竟然都水土不服而身亡!我瞧慕鼓钟来此,表面上是襄助攻打魔军,暗地里却是来查这事的!”
刑无任忆及当年故意将神鼓族怀有宝物的消息暗传出去,引来枭獍道觊觎,自己再派人解救神鼓族,好名正言顺地进入万青谷拿取爽灵珠,事后再歼灭枭獍道,既让神鼓族感恩无已,更博得除妖救人的侠名,当中关键连这个最亲信的弟子也不知晓。
他淡淡道:“多少年过去,神鼓族那些弟子早已在千尸冢化得尸骨无存了,暮鼓钟又能查得什么?何况痛失一批良材,我无间怎不扼腕?神鼓族位于西南边界,与云梦大沼相接,那一带最近有些不安份,似乎有一股势力蠢蠢欲动,咱们的探子本由老六负责,但他自从喜乐小城回来后就不大对劲,我怕他误事,你想个法子接手。”
玉冰华道:“是!徒儿理会得,另外我已将群雄分成二军,东军共有七十八派,是忠于咱们的,西军则有四十五派,是那些叛逆,倘若他们看见慕鼓钟的下场仍不思悔改,我就会开始散布消息说他们勾结魔军。”
刑无任双目陡然一湛,精光四射,再不是苍凉慈和的神情,深沉而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他们不能坚守志节与咱们同心合力,难保将来不会被妖魔蛊惑利用、成为反噬毒虫,咱们未雨绸缪,说他们勾结魔军,倒也不算冤枉人。等魔军一到,就先派上西军,让他们在铸下大错前求仁得仁,也算是为他们保住名声,好过遗臭万年。”
当年那个艳若霜雪、心如钢铁的女子,竟然投身魔界,甚至怀上魔子,导致先师身亡,妖邪也因此得以猖狂。
刑无任身为中州领袖,总谆谆告诫自己,绝不能因一丝松懈或心软,凭添庶民之苦,任何疑异分子都不可放过,两军交战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多狠辣的手段、甚至牺牲几条无辜性命,在千秋大义之前,一切都变得渺小!
刑无任思及自己苦心孤诣,却是知音难寻,不觉怅然:“我并不为自己名声,而是为了无间千年大业和天下众生,中州领袖这位子实在不容易!为了人界长安,暗里的事是迫不得已,否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如何摆得平?只有你才深明我的心,老三、老四始终不能体会我的难处。”
玉冰华深知能做暗里事才是真正心腹,忙道:“既然师父不放心花师叔,何不让我一剑解决姓月的小子?”
刑无任摇头道:“一剑杀他是容易,但我还想先探探他的底,你太精利,姓月的会提防你,老四这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很懂明哲保身,暗里的事他虽不如你果决,但还不敢违背我,只要不是太过份,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去做。”
玉冰华心悦诚服地道:“师父教咱们先套好说词,戚师叔演一场戏,简简单单地就将姓月的逼进牢里,他口舌再利,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就算真唬得过鬼王,又怎逃得出咱们的手掌心?这次分开他和风小刀,教两人都断去一臂,五日后一把杀净,又不落人口实,连若水太师伯都拿咱们没辙。”
刑无任思及那个没来由的震悸不安,双眼微沉,若有深意地道:“倘若月孤焰避不过此劫,无论是否合计诛杀老三,又或有其他图谋,都可一并解决!他若避得过,咱们就知他深浅,或许还可纳为己用。”
玉冰华万想不到师父有收用孤焰之心,面上肌肉微微一拧,沉声道:“徒儿却以为不管姓月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绝不可留,他就算归附,将来必生异心,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刑无任精光一湛,冷冷地道:“你是怕这小子抢了你的位子?”
玉冰华忙低头道:“如果师父能得真心相辅的人才,弟子欢喜还来不及,只不过这人和风小刀是过命交情,又心思狡诈,是个危险人物。”
刑无任道:“我若真能收他,还怕用不了他?别说是他,我也未必要杀风小刀!”
玉冰华又惊又怒,暗忖:“师父是不满意我吗?我败在风小贼手上,以致于剑阁的婚事告吹,师父定是因为小贼成了剑阁女婿,才想拉拢他!”
忙低首道:“弟子不想自己,只怕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师父有所交付,弟子必赴汤蹈火,师父何必定要放个芒刺在背上?”
刑无任道:“你究竟是怕月孤焰还是怕风小刀?”
玉冰华不知刑无任打什么主意,心中虽忐忑,仍昂起头道:“他们分开,我谁也不怕,他们在一起,文武双全,连鬼王也要认栽!”
刑无任微叹一声,淡淡地道:“咱们正道要成大事,首忌心胸狭窄,所谓『量小非君子』,善御人者,能御胜于己者,如果你手下皆是群酒囊饭袋,如何成事?”
想起自己的弟子状况连连,就不禁怒火暗升,如果能有像月孤焰这般机伶,又有像风小刀这般高手,何至于此?
他又续道:“次忌目光短浅,如果你连鬼王都视为大敌,无法致胜,如何能领导无间抗衡魔界,甚至一统天下?三忌志得意满,你瞧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攫人噬人的手段,要能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方有肩负鸿任的力量,就像姓月的小子虽然聪明机变,是个人才,却不知藏材敛智,以致招来杀祸。还有,我曾教你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玉冰华道:“绝不能『以小义害大义』。”
刑无任眼神酷如极地寒冰,道:“不错!大丈夫当断则断、当留则留,不止对敌人要心狠手辣,有时逼不得已,牺牲兄弟亲人也在所难免。但如果必要,就算是杀父大仇也可同床共枕,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场比试、一个夺妻之恨?天下女人还怕少了?你若真为一己之私害了天下苍生,我定饶不过你!”
说到后来,语气已十分严峻。
玉冰华低下头、避过刑无任目光,心中一寒:“他什么都瞧在眼底,他知道我非杀风小贼不可,所以警告我,必要时也可牺牲我,看来我以后得更加小心。”
忙恭敬道:“师父教诲,徒儿必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