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益瞧她身形瘦弱,又是侥幸得胜,心中并不十分看重,见她神色慌张,更以为她是未见过世面的无邪门小徒,微微哼道:“幸好也算名门正派。”
谈话间,众人已离开铸剑谷,前往剑池,经过夹道万竿的竹海,眼前赫然出现四叠飞瀑临空的壮丽奇景,飞瀑旁伫立一巍峨石壁,上刻“剑池”,字体端正,笔势遒劲雄浑。
公子益指着前方磅礡飞瀑,道:“此乃『剑池四叠』,咱们立于第三叠的剑池边上,在鼎天炉冶炼后的剑体,即投入剑池淬炼,如此冷热煎熬数次,才能成就一把利器。”
这飞瀑乃是高山顶上的二股溪流汇合,顺涧飞奔冲至空中虹桥,珠溅玉碎,形成第一叠,再冲出桥下,猛跌二、三丈,注入小池,闪出熠熠银光,是为第二叠。
瀑水稍作蓄势后,再浩浩破空直泻剑池,形如苍龙入海,四周尽呈紫烟弥漫,令观者无不动容、荡气回肠,此乃第三叠。
待瀑水飞冲剑池而出,束水入溪,逶迤远去,掩没于翠竹绿海中,行踪自此渺渺,即为第四叠。
这第三迭的剑池水底插着无数刀剑,宛如水中银龙,明光摇曳,阵阵冷霜剑气也飒飒飘上,众人方从炎酷铸剑谷转至寒气袭人的剑池,若是寻常人,定要生场大病。
孤焰问道:“第四叠瀑水可是没入东海?”
公子益点头道:“不错,正是入东海。”
又遥指天际,道:“那才是鼎天炉,此炉在阁主封艺后,早已不再开启。”
众人仰首望去,在十数丈高的四叠飞瀑之上,又有数丈高的石柱参耸入天,石柱顶端置有一个玉石炉,约二人合抱的大小,炉身漆黑如墨,在日光照耀之下,隐隐流泛乌金采光,晴空深处时时有天雷之火,宛如银龙般,飒飒窜进炉内。
天雷劈入时,“轰隆!轰隆!”
声大响,这天地霹雳之威十分震撼人心,下方炉火也随之旺盛起来,红焰熊熊、势奔苍穹。
天雷消失时,炉火转而绿光黯然、阴森青寒,如此红火、青焰交错,实令人无法想象如何在这崖顶铸剑,又会铸出怎样的宝剑?正当众人惊叹时,公子益问道:“各位可知何谓铸刃六要?”
风小刀道:“晚辈只知炉、火、柴、质都很重要,其余便不知了,还请前辈赐教。”
公子益双目放光,喜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原来风少侠也懂得铸刃,天意!天意!”
风小刀道:“先父原是铁匠,所以晚辈略知皮毛,绝不敢班门弄斧。”
公子益似只对着他一人说道:“铸刃六要乃是『炉、火、薪、质、灵、艺』,一把精刃要能斩金削玉,柔可拂钟无声,刚可开山辟石,论锋利、吹毛断发,说诛戮、血不见痕,不论身含正气邪气,皆需有灵,铸造时就得六要皆备。此六要中,鼎天炉乃莫邪当年投身之炉,已具千古第一铸剑师刚毅的骨血,又立于飞瀑峭壁之上,吸取天地灵气,经千锤百炼,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炉,但今日剑阁除了『炉』以外,其他五要无一具备,因此阁主心灰意懒,不再铸刃。”
众人不甚明白,只听公子益又问道:“各位可知天下第一神器是什么?”
路潇遥未免陷在恼人的心事里,抢答道:“荒尘?是传说中可诛杀魔君的荒尘神刀!”
公子益终于正眼瞧了路潇遥,露出一丝赞赏之意,道:“答得对极!众人皆在寻找荒尘刀,但阁主研究数十年,认为荒尘乃是人手铸造出来,且只有六要配合,方能铸成此刀!”
众人心中一凛,聚精会神了起来,公子益剑眉微蹙道:“今日鼎天炉用的是天雷之火,时续时断,若要保持天火不断,即要……”
画儿与孤焰对望一眼,都猜出那事物,果然公子益接着说道:“巫祆教的圣物——不灭火种。”
风小刀却是首次听到此物,颇感新鲜。
公子益又道:“至于燃火的『薪』,南疆深沼中有一奇树,长年不受湿潮,百花璀璨,称之为喜爱命树,正是千年难见的上等薪柴,但此树甚难寻得,又或者说根本无人见过,只记载于《寰宇搜奇录》里。”
即使孤焰也未听过此树,更遑论其他三人,公子益续道:“『质』指的是铸剑的材质,例如百炼精钢,阁主至今尚未研究出该以何种材质来铸荒尘刀。而『灵』则是赐宝刀精魂,当年莫邪投炉,即是以自身为『灵』。至今荒尘刀的『灵』也是一个谜,或者要找出材质来,才能知道相配的『灵』究竟是什么。”
风小刀奇道:“难道两界相争已久的三魂珠只是个幌子?它和荒尘刀并无关系?”
公子益道:“三魂珠必扮演重要角色,如果是铸刀材质,份量显然不够,所以阁主猜测三魂珠很可能是『灵』,或藏着相关线索,但在未确认材质之前,是无法下断语的。”
众人正听得兴致高昂时,公子益又微微一叹,感慨道:“阁主年岁已大,这些年花尽心思在钻研荒尘神刀上,心力交瘁、神血尽耗,身子骨已十分虚弱,再无力铸刀,可惜阁中无人能继承衣钵,只怕『艺』也要丧绝。”
风小刀关切道:“阁主身染重病?难道无法医治?剑阁数百弟子竟无人能传承?”
公子益深深凝注他一眼,道:“我现在就领各位前往面见,阁主自会说明一切。”
五人离开剑池,顺坡而上,公子益指着延路一排洞舍道:“这每一个洞舍皆藏著名垂千古的神刀利剑。”
只见洞壁上刻彖着太阿洞、步光洞、却邪洞、月痕洞等共有七十七个剑洞,另有漏影洞、上血洞、百辟洞等共三十三个刀洞。路潇遥好奇问道:“这些宝刃难道不会引起邪魔外道觊觎么?”
公子益微露一丝骄傲,道:“我剑阁收藏甚丰,不免惹人眼红,可是外围机关重重,洞内错综复杂,连蚊蝇也难进入!”
前方山头矗立着一座五楹堂屋,七彩宝石镶缀成屋檐瓦顶,城墙梁柱尽是雕栏玉砌,门窗则以琉璃彩绘着干将、莫邪的各种铸刃风姿,十分华贵雄伟,该就是阁主居所。
众人进入后,只见前庭广场处,高结彩栅,精巧的廊檐宫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入门、转折处皆有弟子把守、仆婢穿梭,人人衣着都十分讲究。
大堂宽广高阔,中央沥粉蟠龙金柱攀上屋顶,天花布满祥凤纹雕,气势直比得上皇宫殿宇,堂前的大幅紫金锈布上,一巨刀一长剑交叉而挂,宛如龙蟠凤栖,足具镇殿气势,刀剑之下,诗采横泻:“麟麟刀光,长照古今山河;堂堂剑气,凭看吴越春秋。”
可阁主并不在大堂之中,公子益领着四人穿堂越廊,其间经过一幽静小园,小园角落有一雅房,门楹别致,却不断传出女子喝斥责打声和仆婢哭泣求饶声,但里面漆黑一片,暗无灯火,无法看见发生什么惨事。
忽然有一女婢开门冲了出来,险些撞上公子益,赶紧抹了满脸泪水,惊惶道:“总管……”
公子益冷瞪一眼,道:“在贵客面前这般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快下去吧!”
那女婢赶紧低首离开,风小刀等人却已看见这小婢两颊被打得红肿,两手臂也有不少鞭痕,而屋内的斥打声、哀哭声仍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