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遥道:“那日在喜乐小城,”她一回眸恰好迎上风小刀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目光,忽想起扮凤凰仙子时画儿所说,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嗫嚅道:“你没瞧见我作法吧?”
风小刀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启禀凤凰仙子,大哥命我前去截住赵大,所以小的无福瞻仰仙范,还请怒罪!”
路潇遥瞧他眼中含着讪笑之意,俏脸更红,嗔道:“你这坏家伙,居然敢笑话我!瞧凤凰仙子教训你,教你一辈子都逃不出仙子手掌心!”又向风小刀射了道天涯海角符。
风小刀见一阵黑烟钻入心口,也不在意,只道路潇遥被逼着男扮女装才尴尬别扭,哈哈笑道:“无邪少门主本事极大,我早就逃不出你手掌心!现在你还救了全城百姓、受万民塑像景仰,我真是拜服得五体投地,又怎敢笑话?”
路潇遥摇头叹道:“有本事的不是我……”她见风小刀不明所以,又道:“我是使云彩变了色,可百鸟却不是我引的,我是说月大哥教我念什么『朱雀灵动、百鸟运粮』,百鸟就真飞来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风小刀想起自己曾于梦中拜访桃源,甚是奇特,道:“大哥学艺广博,或许这不是无邪派明术的咒语,却是他们桃源一族的术法,咱们怎会明白?”
路潇遥道:“虽然我不会使用天下所有咒语,但术法基本道理是相通的,是不是术法咒语,我一眼便知,这只是一般口诀,没有灵动力,何况要驱动百鸟,该有多大灵动力?别说爹娘,连师祖都办不到!”
她思索半晌又道:“还有,明明云深竹隐骑上快马来回也需六日行程,何况五失神僧并不易见,为何短短二日画儿已回来?我曾问过她,她却含糊其辞,似有事瞒着咱们。”
风小刀道:“大哥这么本事,为咱们解了许多难题,不好么?”
路潇遥道:“不是不好,只是我总觉得不对劲,月大哥大有来头——”
风小刀笑道:“我以为你说什么呢,观他气宇,已知非寻常人,中州之大,奇人异士多如繁星,咱们岂能一一识得?可他待我们却是十分真诚,又处处为我们着想,得此大哥,是我的福气。”见路潇遥一脸迷惑苦恼,干脆拉了她手臂道:“你若真是好奇,直接去请教大哥不就行了。”
路潇遥被他一扯,险些摔倒,风小刀忍不住蹙眉道:“遥儿,你太清瘦了,男子应结实点才好,日后我得督促你多吃些米饭,多练点功。”
路潇遥暗吐舌头,未及答话,就已被风小刀拖着直闯孤焰房舍。
孤焰居住在庭院小径彼端,屋内传出低低交谈声,风小刀霎然止步,道:“大哥有访客,咱们明日再问吧。”
路潇遥不像风小刀耳目灵敏,听不见对谈声音,却挨近风小刀身畔,低声道:“月大哥房中那人施一种『遮雾术』,用来掩饰身上气息……”
风小刀好奇心起,又怕孤焰遭到危险,离去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小屋窗纸上映出二道人影,一般清瘦,对面而坐。
孤焰道:“先生足不出户,今日特意为我前来,真是有心了。”
神秘男子声音平和,缓缓道:“你在喜乐小城闹得过火了,竟为那地人民派动大批飞鸟,他为这事十分不悦。”
风小刀知道是孤焰相熟之人,稍放下心来,虽觉得不该偷听二人对谈,但实在诧异:“遥儿猜测不错,百鸟真是大哥引来,那么又是谁为这事生气了?”
孤焰冷声道:“与其替人传话,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意思吧。”
男子摇头道:“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有时连我也猜不透。”
孤焰冷哼道:“我自幼所学皆传承先生,万事岂有不在你掌中?你倒推得一乾二净。”
男子感叹道:“浮沉海之后,你身子已经出状况,他自然希望你回去,要我来当说客,可惜他所托非人,我这老头的话,你小时候还听听,现在只当马耳东风。”
孤焰道:“你列出十个理由说服我,我就回去。”
男子皱眉沉吟、似乎连半点理由也想不出,孤焰冷笑道:“你既来当说客,还这般偷懒,连脑筋也不肯动,他果然所托非人,我倒十分同情他。”
男子终于蹦出一丝笑意,啐道:“你这小滑头!”
孤焰嘴角微扬,露出会心一笑道:“谁教你这老滑头,竟学人做说客!”
男子苦笑道:“我怎能不顺他的意思来这一趟?那日就算没被你吓破胆,他也差点拆散我这把老骨头!”
孤焰斟上茶水,笑道:“先生为我九死一生,小徒这就奉上茶水回报。”
男子心有余悸地道:“前日贪你一杯茶,就教我险险丧命,令我满口有苦说不出,回味到今日,我怎敢再喝你第二杯?”
孤焰微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成习惯,这茶喝多了,可健其筋骨、壮其心胆,体会出个中妙味,下回再有人要拆你皮骨,你肯定能多撑些时候。”
风小刀自从与孤焰相遇以来,总见他沉稳自如,极罕流露出少年佻皮心性,暗思:“这长者应就是他曾提及的先生,来劝大哥回去,可大哥倒像倔强的孩子般不听劝,老给他软钉子碰,闹得老先生也没法子。”
烛火映照下,男子见孤焰脸色苍白,不禁叹道:“嘿!一杯茶就想打发老夫,你若有心回报,就该好好学习我的术法,那我就不愁后继无人了。”
二人为这事已软硬争执过无数次,孤焰明白先生并非真要逼自己学术法,只是不赞成自己在武学上如此躁进,以至伤了身子,道:“我有良师在术法上指点迷津,正好少劳心神,何况,”他顿了一顿,沉声道:“灭魂聪明过人,这几年不是常向先生请教么?你又何需担心绝学失传?”
男子默然不语,半晌才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孤焰淡淡地道:“他是我亲兄弟,他的心思我自然知道,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他无法钻研最高深的武道,就改学术法、另辟蹊径。”
男子摇头道:“你不会这么做,你若是他,早就云游四海去了。”
孤焰只道:“不在其位,不明其心,我和他若异地而处,也许心就变了,”忽又沉吟自语:“依我和他的性子,或者交换了位子,更恰如其分……”
男子道:“天道自有依循,我却以为,你们现在的位子,是上天对苍生最好的安排。”
孤焰微微苦笑道:“先生真是抬举我。”
男子转了话题道:“西边的火已点着!”
孤焰点头道:“我知道。”
男子讶然道:“你何以得知?”
孤焰微笑道:“我日前见过他们,何况你敢来教我回去,就不敢带坏消息给我。”
男子问道:“你既然见过他们,情况如何?”
孤焰淡淡地道:“怕的是一把火不够,这事得从长计议,不急。”
男子道:“东边呢?”
孤焰道:“先生心中有什么打算?”
男子道:“他既然要放饵钓鱼,咱们不成为笼中鸟、网中鱼,未免辜负他一番好意。”
孤焰眼中绽放坚定的自信,道:“到底知我者莫若你。”随即冷光一闪,道:“除魔大会,躬逢其盛,我岂能客气?”
男子道:“倒是便宜了南边。”
孤焰道:“你放心,最后只会便宜我兄弟,他是我们的希望,只不过得多花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