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刀看着她眼中打转的泪水,心中无限暖意,知道她始终关心着自己,温言道:“我被师父救了,师父待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应受了不少苦,为什么会这样?君伯父、君伯母他们可好?”
他的目光忍不住停在那一条细软金丝上。
小蝴蝶螓首轻垂,眼泪再也不止,扑簌扑簌地直落,仿佛要将心中苦楚一股脑儿全倾泻出来。
风小刀自小面对她的眼泪,总心疼不已,想将她揽在怀中安慰,又明白此时二人已长大,此举实在太过唐突,不禁手足无措。
小蝴蝶哭了许久才哽咽道:“当年我们回无间岛后,娘就死了……”
风小刀吃惊道:“怎会这样?难道大当家的灵药也救不了君伯母?”
他不禁后悔当年没把所有灵药都偷来。
小蝴蝶摇头道:“不是的,在回去的路上,娘已渐渐好转了七八分,可是她……一直瞒着我和爹爹、装着伤重未愈!”
风小刀惊讶道:“这是为何?”
小蝴蝶道:“爹爹弄丢爽灵珠,这在无间岛是重罪,当时他们不知你的药如此灵,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决定要担下事情,她爱我们极深,所以就算身体渐好,也瞒着我们,后来岛主果然赐了娘死罪,也保住了我和爹爹……”
她哭了一阵才断断续续道:“可爹爹从此意志消沉,有一日岛主见爹爹不思振作,就说娘早已痊愈,要爹爹明白她的苦心,爹却大受打击,自责不该让妻子担罪,终日更藉酒消愁、疯疯癫癫。”
她微抬起细白的双手道:“他们每年总要教我领路至无还崖找爽灵珠,怕我逃走,就系上这千年玄金丝。”
风小刀大为震惊,更深深自责,当时若非他自不量力地去救人,鹰王也不会发现小蝴蝶行踪,以至君伯母身亡、君伯父疯癫、小蝴蝶受苦,他望着身旁这个柔弱的女子,万般怜惜歉疚,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小蝴蝶仰起小巧玉容,柔声道:“不是的,当年你冒险救命,我一直都搁在心里的。”
风小刀胸中热血激荡,再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拂去她的泪水,坚定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从此绝不再让你受一丁点苦。”
小蝴蝶轻点着头,只觉得这个男子似铁般的承诺令人动容,胸膛温暖广阔更令人安心,从此真有依靠,不再孤苦零丁。
风小刀轻轻抚着她柔如锦缎的青丝,心中思索:“无间岛究竟是什么地方,竟然弄丢一颗珠子就是死罪?就算是除魔之钥,再费力找找不就行了,锁着小蝴蝶又有什么用?要是师父,必会说:『天命有时,毋需强求。』然后一笑置之,无间和无欲虽是一脉,却是天壤之别!”
又忆及宫紫风的凶恶,想道:“不行,我得想个法子让小蝴蝶离开那儿,虽三无派师承一脉,但早已分支,小蝴蝶若转到无欲门下,也算叛离师门,何况她又是无间看守的罪人,这该如何是好?”
远方传来极轻细的脚步声,风小刀道:“咦?你师姐找来了。”
小蝴蝶闻言跳了起来,脸一红道:“糟啦!你小媳妇来了!”
她这才想起不该与师姐的夫君如此亲近。
风小刀硬是将出口的笑声吞了回去,见她双颊绯红,俏生生地立在落樱成雨的风中,如墨青丝飞舞在她雪白的玉颈上,仿佛又是当年草丛中那个闪闪发亮、粉嫩嫩的小女娃,只是更添几分少女妩媚。
他一时心神荡漾:“是了,倘若她真是我小媳妇,我便可以带她回去,一生一世照顾她。”
心中打定主意,待除魔大会一了,就请师父向无间岛主和君伯父商量。
小蝴蝶一心担忧师姐来了该如何是好,忙叮嘱道:“小刀哥哥,师姐平日虽严厉,但对喜欢的人总是不错,你只消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她就不生气了,你记得请她引你进无间,日后才能有个依靠,本来我想和你见面后,再请大师兄帮忙,可师姐日前接替无间行七的位子,她说的话总是比我管用……”
她说到后来低下头去,再不敢看风小刀一眼。
风小刀见她站得甚远,笑吟吟道:“我不是说要休了她么?”
小蝴蝶忙摇头道:“这可不行,大丈夫应重承诺,为免师姐误会,我还是先行一步。”
但忆起方才他对自己的承诺却是做不到了,心下十分凄楚,只拼命忍着眼底的泪。
风小刀一个箭步挡住她去路,小蝴蝶一呆,正不知如何是好,风小刀已握紧她的手,急道:“你别走!我实说了吧,凶女人才不是我媳妇,那全是我胡诌的,我是要去无间岛,但我会自己去,不必她引荐!”
他生怕一放手,这个小姑娘又要消失受苦十二年。
小蝴蝶低眉凝望风小刀握着自己的手,羞得头也不敢抬一下,泪水再忍不住滑落,轻声道:“真的么?你在大庭广众下如此胡说,师姐以后可怎么做人?”
语气虽是责备,心底却是无比甜蜜。
风小刀笑道:“咱们快走吧,我可不想再挨巴掌。”
他手中现出一金光短刀倏然劈落,“叮!”玄金丝应声断落,笑容终于在小蝴蝶脸上漾开……
宫紫风才刚赶到樱花林,遥望着二人离去的夕照长影,不禁暗叹:“师妹,你真有这福气么?”
一回头,却瞥见树林深处早已藏了一人,正是她魂牵梦萦的青衫身影。
……….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金华城中每个瓦子都精彩热闹,除了杂货、零卖、酒肆外,尚有相扑、杂剧、傀儡、唱赚各式表演,但路上行人不意其他,尽纷纷奔走,只因北桑瓦子大小二十三座勾栏里,最享盛名的“水玲琅”头牌舞伎要在“帝女花棚”为寒食节庆酬神献舞。
风小刀二人相偕同游,虽少言语却是满心欢喜,他怀中捏着小菱花镜,正犹豫该如何送给小蝴蝶,忽而人潮涌动,个个争先恐后,将二人推挤到前头花台去。
这花台高有数丈,四周皆以大片白布围起,台柱满满铺缀着“风飘雪月”、“金背大红”、“玉堂金马”、“独立寒秋”等各式名菊,形色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清隽高雅的香氛更不时飘送,令台下看倌赏舞时,还怡然舒心。
在一片欢呼中,丝竹声悠然扬起,布幕后现出一纤纤娇影,随着仙乐翩翩起舞,时而风流旖旎,时而娉婷曼妙,犹如缥缈虚境中的舞霓仙子,疏懒轻呢的歌声更宛如天籁:
“寒食梨花好时节,东风星雨游春夜,宝马雕车香满路,玉树琼葩千层雪,天上人间无分别,对酒当吟金杯阕,凤箫声动玉光转,却舞仙歌共对月。”
台下看倌虽只见到舞伎暗影,但随着袅娜仪态、如梦歌声,已被带进一个奇乐天境中,皆神驰意迷、无法自拔,正当众人喜醉不胜时,赫然,布幕竟多映出一条幽灵身影——
“啊!”台上舞伎一声惊叫,接着布幕碎裂如飞花,一人影破幕飞出、从高台跌落,风小刀急忙纵身一跃,凌空接住来人,跌落他怀里正是那名舞伎,她娇弱的身躯不住颤抖,眼神惊恐,娇呼道:“大爷!救我……”
说罢这句话,如水秋波一闭、已然晕厥。
风小刀未及落地,忽闻一细致声音喝道:“漫天飞雪!”
满天的细白毛针就像飞雪洒落,群众惊慌四窜,剎时,台上台下一片混乱。
风小刀身在空中无法闪躲,左手抱着舞伎,右手掌风一送小蝴蝶,喝道:“到樱雨亭等我!”
手中一翻,寒光闪动,叮叮之声此起彼落,他薄冰舞成一片刀墙,顿时将漫天银针全数逼回!
“咦?”那人将花台布幕挥舞得有如大盾牌,待针雨一停,布招上已扎满了成千上百的小针刺,他将白布哗啦啦地一抖,插在布上的白毛针霍然飞起,剎那间,全吸入他衣袖内。
那人悠然踞于柱顶、咧嘴微笑,果然又是九狐儿:“原来兄弟喜欢这小美人,凭咱们同生共死的交情,你只消说一句,老哥哥岂有不让出?你又何必动手来抢?”
谈笑间,忽地精光妖异,宛如细针迸射,直刺入风小刀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