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地处山岰,是一座巨岩蟠踞,依山而立的石城,在东西南北四方位皆设有关隘,各以石板路连通山外,石城顶处有一制高平台,拾阶而上,需行三百。黑风寨主应天狂正威风凛凛地立于高台上,点召兵马、整备待发。
风盛怯怯地缩在一角,暗暗盘算攻打完菊香村后,该如何逃到村北十里外的山神庙与儿子会合。
一抬头,猛见到应天狂目光如电厉瞪着自己,他吓得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大当家,您老放心,这次我定使出吃奶的力气!”
众盗寇哄堂大笑、嘲讽不止,风盛只更低着头,直到应天狂转身上马,他才敢讪讪起身。
黑风大旗一挥,众盗寇银刀高举、冲将下山,一时铁蹄铮铮、声震群峰。
黑风寨战无不克,面对弱小的菊香村民实是手到擒来,应天狂只怕村民闻风先逃,让他们空手而回。
石墙后头,钻出一浓眉大眼,神气灵动的七、八岁小童,背上缚着一个小包,鬼鬼祟祟地牵了匹小马,跶跶随之。
黑风盗寇行至深夜,已埋伏在菊香村口,见村子异常平静,小崔子等几个探马就先潜入村中打探情形。
只见村民全聚集在“菊香堂”这大院落里,人人满脸惊恐,紧握镰刀锄头的手微微颤抖,内堂里藏着许多老弱妇孺,妇人都紧紧抱着孩童,摀住嘴不敢出声。
厅堂中央站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村长,是当地首富,平日乐善好施、照顾村民,这回听闻恶盗来势汹汹,就买了许多武器,召集村民合力保卫家园。
他正吩咐众人该如何行事,内堂忽传来细小娇嫩的女娃声音:“爷爷!”
“是歌儿……”菊老面容一动,眼泛泪光,心怕这生死交关,从此天人永隔,正想入内抱抱最疼爱的乖孙女。
赫然,一阵狂放恐怖的笑声响起,回荡在菊香村内,村民越听越害怕,小娃子都吓得放声大哭,大人也心惊胆颤!
“先守住大院四周!”菊老一声吆喝,众男丁急忙奔出,只见到前方密林里黑影幢幢,不知来敌有多少,正忐忑间,十七、八个黑衣人已自树林中纵马杀出,村民看恶贼声势赫赫、武功高强,吓得几乎腿软。
“嘶……嘶……”黑风盗寇策骑疾奔时,马儿忽然四腿踉跄,或跪或摔地将人甩将下来,菊香村民见事先设好在地上的陷阱“草绳结环”绊倒许多敌人,都高声欢呼起来。
“放箭!”菊老一声吆喝,“咻咻!”声响,村民射出漫天箭雨,这些庄稼汉仓乱成军,准头虽差,但手劲横强,一波射过一波,滚倒在地的黑风盗寇躲避不及,纷纷中箭受创。
村民正自高兴,密林中却传来一声大喝,百多黑骑倾巢而出,直如潮浪涌来。
村民心中虽害怕,但想到内堂里的妻儿老弱,都勇敢地抄起家伙奋力抵抗,顿时杀声震天,哀鸿遍野。
正当双方厮杀惨烈时,忽然间,一巨大如铁塔的黑影凭空降临,喝道:“混沌一式!”
村民被一阵刀光闪了眼,过一忽儿才看清这铁塔竟是个魁梧汉子,他满脸胡虬,目光如火,长刀如雷电狂扫,中者无不血肉飞溅、肢离骨断。
这些庄稼汉几时见过如此残忍情景,尽吓得心胆俱裂,纷纷转身就跑。
众盗寇见村民溃逃,声势更壮,直冲向村舍大肆杀戮。
风盛也跟着大伙儿往前冲,他感到应天狂凶狠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为了能活着和儿子离开,就专挑老弱妇孺下手,拼命追杀、毫不手软,只盼能让大当家满意。
菊香堂内的老幼仓惶向外逃命,一姆嬷夺门而出,谁知才到门外,眼前钢刀一晃,她登时身首异处向后仰倒,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娃噎噎哭道:“姆嬷!姆嬷!别丢下歌儿!别丢下歌儿!”
小歌儿被姆嬷庞大身子一撞,倒栽葱摔跌在地,就这么不偏不倚被压在尸身底下,晕了过去。
菊香村内火光四窜、血洒如雨,临死的人满是恐惧,逃命的人不知长夜何时尽,这样的屠戮直残杀到黎明。昔日菊香浮送,宛若桃源的村落转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仿佛一座人间炼狱。
东方乍白,菊老和数十女眷已被绑在一起,用刀架着。
菊老大吼道:“你尽管杀我,我一把老骨头,再活也是多余!”
他激动得连声音都破了,仿佛要将心中愤恨、恐惧、绝望全倾泄出来。应天狂大笑道:“老头,你竟敢对抗我?嘿!我有个主意,挺趣味的,就让我兄弟好好陪陪你家女人,再一刀一刀宰了,让你眼睁睁瞧着,看以后还有谁敢跟我作对!”
众女眷一听,凄凄恻恻哭起来,甚且晕了过去。
菊老看着如山尸首,不禁涕泗纵横,万分懊悔,一腔抵抗残暴的热血正义竟换来如此结局,倘若当日带着村民逃亡,就不至酿成巨祸,“老天爷啊!你有没长眼,老夫一生安分守己,乐于助人,一家老小竟落得如此下场,天地不仁啊!”
他对天咆哮,声声悲怆,说罢脖子往架着的刀一抹,自绝断气。
应天狂狠咒了两句,深觉这人死得太早,甚是无趣,便和下属欺凌众女,尽情作乐。
此刻风盛杀得兴起,又不敢过去与应天狂同乐,只拼命在废墟里找幸存者,忽然见到一妇人抱着小女娃从门缝边爬出、拼命奔逃,他连忙追了过去。
几个转折后,奔入窄巷,终见到妇人身影,他心中大喜,浑然不觉四周静得连一点声响也没有了,没有哀号、没有哭声,连黑风寨的呼喝声也不闻,整个村子的人气宛若剎那间蒸发一般!
在这个杀戮场中,宁静成了一种不安的诡秘,一阵阵黑色的浓雾慢慢、慢慢地弥漫开来,充斥在菊香村的天地间……
风小刀见父亲当众下跪,心中十分难过,怕应天狂又为难父亲,一路骑着小马追赶,只盼能为父亲出些力。
但他的小马身矮腿短,直迟了一日才赶到菊香村,眼前一切却令他几乎晕倒摔下马来,八荒焦土、血腥冲天,他强忍几欲呕吐的冲动,环顾四处却不见父亲身影。
赫然——地上横陈着一具尸身,竟是掌厨的顺伯!
风小刀倏地翻身下马,颤抖惊喊道:“顺伯!顺伯!”
任由他哭喊摇晃,顺伯依然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风小刀起身奔了两步,只见周遭一片竟全是黑风寨的尸身,“啊!小崔子叔叔!二当家!三当家!”
黑风盗寇无一幸免,他们尸身完整,没有外伤,似乎是瞬间、没有抵抗的同时遭难,他心口骤紧,眼前一黑,双腿几乎软倒,这些人平日里虽偶有欺侮他们,但毕竟是长年相处的叔叔伯伯。
这个战无不胜的黑风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无法细想、不及哭泣,只能发了疯似地翻找着父亲:“爹!爹!”
翻遍这地尸身又翻了那地,始终没发现风盛,也没有应天狂,他咬着牙根、握紧匕首四处奔跑,汗水涔涔而下,嘴角也咬出了血,心头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甚。
他朝菊香大院奔去,只见死尸堆积如山,没有半点人影,躺在门口的无头胖妪忽然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唉哼声,他吓得转身就跑,却不知这一走,非但错过救人一命的机会,更是不自觉地陷入了宿命的洪流里!
前方窄巷传来呼喝人声,风小刀赶了过去,见到父亲仍好端端活着,他惊喜若狂,却见父亲手提大刀正挥砍一名妇人。
那妇人滚倒在血泊中断气,她手中小女娃被横摔出去,疼得哇哇大哭起来,风盛银刀高举,对着小女娃就要斩落……
“不要!”风小刀一句“爹”尚未出口,却看到撕心裂肺的一幕: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右手一扬,风盛就这么灰飞烟灭、凭空消失!
看着父亲化做粉雾、随风飘散,风小刀双眼圆睁,那一句“爹”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胸口像被重重一击,再不能呼吸,就在他庆幸找到父亲的剎那,父亲竟在眼前活生生地消散了!
旁边烧火的大柱颓倾倒下,眼看就要压碎小女娃,那个黑影举臂横挡,“碰!”火柱一撞上他的臂,即化成灰灭,他同时黑氅一展,将小女娃卷抱入怀里。
“啊!”风小刀愤恨大叫,全然不顾危险,运剑式配合移剑式,使尽全力地飞扑过去,手中匕首对准黑衣人连连刺去!
黑衣人却无视于他,只身形一飘即脱出风小刀点点刀光,挟着小女娃翩然上马,这一下动作疾快如离弦之矢,又潇洒优雅得令人匪夷所思。
黑衣人居高临下,冷冷瞪视着风小刀,此时风小刀背着月光,才看清了此人相貌。
他竟然是个只比自己大一、二岁的孩子!却有着说不出的王者气势,清癯颀长、散发舞风,半边银黑的奇诡面罩遮住了玉雪般的容颜。
隐藏在面罩后的眼神亮如月、冷若星,全身华丽黑衣,黑氅猎猎,连座骑都身披银色铠甲,较黑风寨的骏马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