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纪若生乖乖摆出方便让她擦拭衣襟的姿态,俯过身去凑到她耳边,用其他人都难听到的声音轻语道:“你是不是对柳公子有情?”
纪常念的帕子应声而掉,正面绣着几簇颜色鲜嫩的杨柳叶。
父亲和哥哥都出言询问怎么回事,纪若生手脚麻利地把手帕捡起塞到姐姐手里,绣着图案的一面被她折在里面。纪常念飞快地把它递进身后的棋欣手里,棋欣更加动作麻利,立刻塞进了衣袖中。
看来棋欣也知情。
“没什么,姐姐帮我擦衣襟,不小心把帕子弄掉了。”纪若生忙回头解释,转脸又对纪常念笑道:“姐姐,实在费心了。”
听了这话的纪常念嘴唇颤了颤,嗔怪般半瞪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十分惶恐,生怕他人知道的感觉:“你呀,等得闲时才好细细教你些规矩。”纪若生知道姐姐言里有意,按下疑惑,捱到家宴结束,寻了个由头把蓁蓁打发走,自己随着纪常念找了个隐秘处谈话。
“心心……”纪常念刚刚开口就被纪若生打断:“姐姐先别急,纪府现在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多了话只怕隔墙有耳。”
没想到纪常念自嘲般一笑,径自说起来:“有耳无耳又如何,这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左右也都知道了。”
纪若生心里一沉。
“父亲和大哥早就知道我和柳公子有情,当初也是中意的。可天不遂人愿,瑾王陛下突然有意让纪家长女做瑾王妃,若不是与他拖延了一阵,怕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但今时今刻也是木已成舟,有没有圣旨又有什么分别。”纪常念似乎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这个现实,除却她眼圈通红外,面色如旧声音如常,话里话外写满了认命。
“哪有什么突然,是瑾王想借父亲的势和太子争皇位了!”纪若生猜到了柳远笙,却不想早已算是前尘往事,但眼见姐姐有情,他也未必没意,还想找寻一丝周转的空间:“瑾王如今和太子争势苦斗,父亲高居太傅,倘若我们与太子有什么来往,便是打破了平衡了,所以他不能不防!”
“但是姐姐……好在他不知道姐姐和柳公子的事情,柳公子如今是太子伴读,姐姐和他要是成了亲,我们自然就是太子一派。有了纪家和太子一同,瑾王也不敢轻易如何……”
“可是他知道了。”纪常念背过身去,打断了纪若生的话。
……她算是知道为何姐姐不怕让人听到这些,因为当真是知无可知了。
连陆云疏本人都已经知道了这点私事,纪若生事到如今才想到已经算是吃了冷饭了。
难怪前世陆云疏对姐姐不冷不热不愿亲近,原来是有这样的底细在,可笑她当时竟然惶惶无知,什么也没有发觉!
“他已然知道你有心上人,还执意求娶,实在不择手段。”纪若生冷笑着,又有些不甘地问道:“那柳公子呢?他是何态度?”
纪常念沉默片刻后应答:“他和我,早就已经了账了。”
一个帮着查看婚嫁吉日,一个还留着柳叶手帕,怎么看也不是全无心思了。
见纪若生不语,纪常念又叹着气抚上她的鬓角:“心心,很多事我和父兄原是怕你知道,却被你猜得出来。你一向冰魂雪魄心思玲珑,姐姐不愿瞒你。你来,我告诉你些内情。”
待纪若生凑过去后,纪常念勘看四下无人,才悄悄耳语:“先前怕你知晓,一直装作爱慕瑾王。眼下姐姐实言相告,嫁去之后父亲和大哥表面上会与瑾王为党,实则站在太子陛下这派。我在瑾王府若是寻得了机密情报,悄悄交于他们,等来日成事后。太子陛下会亲自给我和柳公子指婚。”
若不是纪若生重生一世,险些就要信了。
看着姐姐郑重其事的样子,纪若生心里不忍。姐姐不会骗她,可是姐姐,按着上辈子看来,你们的计划肯定是没有成功。
既然没有成功,只怕窃取情报的把戏也逃不掉陆云疏的眼睛。又知道她心有他属,又发现她与政敌联手。纪若生握住纪常念的手,姐姐,不知你前世过得怎样辛苦。只是这陆云疏也行为诡异,既然已经发现了纪家和自己不是一条绳,登基之后却也没有一起处理掉,甚至还把自己也接到宫里,拖上了两年才找着理由发落。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今夜这样一问,似乎陆云疏执意处决纪家的缘由已经找到。但纪若生总觉得很多地方颇为古怪。
即便找到了真正的理由也并非目的,纪若生并没有因此而对陆云疏少半分仇视。自古王朝交替纠葛,总有成败胜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前世他侥幸得胜了,才让自己家人落入魔爪。今生今世既然已经知道端倪,便想方设法不让他得胜,才好保家里人一生平安。
再言之,这纪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他陆云疏的内应。哪有只他算计别人,却不许别人算计他的道理。纪若生沉思许久,一个颇为大胆的办法浮现于脑海。
“姐姐千万别心急而做傻事。这要做成实在不是易事!其一那陆云疏不像是好糊弄的人,姐姐你一个深闺小姐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送出情报?如果被他发现,日后岂不是要找我们的麻烦?
其二也不知道柳公子心意如何,既然姐姐说已经了账,就别做此想了。若是没有了账,他怎么安心让你去王府做着心惊胆战的活计,自己却在外安稳等着指婚呢!
其三是太子陛下,只空口许诺,却不知道事成之后会诺言兑现还是卸磨杀驴。虽然太子陛下人品贵重,但与人论事,不可不防备些。他不曾许下别的了么?从龙之功如果仅仅只是赐婚为赏,于我们也没有更实质的益处。若是他往后想翻脸不认,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纪常念面露惊异地看着纪若生滔滔不绝,动了动嘴角,却也没说出什么别的来:“心心,你才十几岁,心思却缜密我许多。当初那个老道说你有救世之才,我还说他是胡诌,现在看来他是有些本事的。”
纪若生没顾得上回应姐姐的惊叹,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主意,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主意。
“姐姐……你说如果我嫁给太子陛下,是不是能暂阻瑾王利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