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隆隆,像狮子低沉的嘶吼。天空如同撕裂般的破开一道口子,乌云压的极低。劲风席卷,发出簌簌的声籁。
一辆四乘的车舆飞驰在尧山下的路径上,这四匹红棕骏马长鬃飞扬,身形健硕,脖颈上的银铃随着它们的动作响的密麻又频繁。车身像是黑铜所制,泛着青光,幔顶的两侧各有一盏琉璃灯,一直在晃荡。
车舆内奢华又宽大,角落的箱子上铺着软和的狐狸皮,上面搁着一个檀木匣子,底托的金丝罩子内盛着一颗夜明珠,将原本暗黑的这寸地方照的亮亮堂堂。
女子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已经阖眸许久。
“咳咳……”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音响起。
她缓缓睁眼,左手边盘坐的男子红着脸,看着她清明的眼眸,显得有些踌躇与尴尬。
两个时辰前,他将将洗漱完躺下,就被老师黎崇硬生从榻上拽起,收拾行囊。
院中,有簌簌的风吹树叶之声,仆从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他愣怔着,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临行前老师说什么来的?
罢了,他暂且是也忘了。
“孔公子,请用茶。”
箱子旁有一张小木几,侍女白玉正在角落烹茶,递给景司卿与孔若远,打破了这沉寂。
“多谢。”孔若远接过茶盏环看四周,打量着车舆内奢华的陈设,总觉得自己尚在梦中:“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桑兹城。”她咽下茶汤,道。
“桑兹城……”孔若远打了个激灵,立刻回了神,瞪着眼睛,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桑兹城?蜀国的桑兹城!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桑兹城是蜀国,不……应该是如今蜀地的所有城池之中,最乱的一座城。它位于金国与焱国的夹角之处,且没有官道。
因此大多数走保宛城的市井都在此处聚集,搞得乌烟瘴气,风气糜烂。
什么望月楼,翡翠阁……啧啧……
名气大的世人尽皆知。
“我说景小姐,若你实在闷的慌,想玩儿点风花雪月,倒也不必去桑兹城。”他略掀开了幽帘,外头强劲的风扑进来刮的他脸生疼:“嘶……”
“看来孔公子对桑兹城很是了解了。”白玉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忙接了话去。
“你算是说对了。”孔若远将杯底的茶汤一口饮尽,咧着嘴笑了:“在下本就是蜀人,对蜀地算是了解。”
景司卿看起来并不吃惊,面色不改,静待其下文。
“这想当初啊,我一路逃难翻过尧山到了虞国,不曾想遇见老师,又随着他到了蜀地了。”他无奈的笑了笑,移开眼继续说道:“不过在下可不是桑兹城的,而是隔壁桑启城的。桑启城有着四通八达的官道,地势易守难攻,是现在焱国军队重兵把守的畿地之一,别的不说,治安总是好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朝上指了指,又朝下指了指:“虽然同桑兹城就隔着一条河而已。”
“看来老师让你跟着来,早有深意。”她淡笑,继续问道:“只隔着一条河,真有这么千差万别?”
“是了。”他将茶杯递还给白玉,又斟了一杯给他。他接过来边饮边说:“乱着呢。望月楼的望月姑娘,美的是天花乱坠,吸引了多少男人流连忘返,数都数不清。如今不止那些走保宛城的小人往那儿跑,就连隔壁桑启城的那些将士,休沐了也爱去。再者说,那边没有官道,许多被通缉的要犯,杀手,都藏匿在那里……”孔若远摇了摇头:“早知道你是要来桑兹城,在下就是违背师命,让老师打死,也不会愿意跟来的。”
“噗嗤……”白玉笑出了声,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妥,转而岔开了话,道:“望月姑娘真的有那么美吗?”
“嚯!”孔若远一脸诧异:“你还有心思问望月姑娘什么模样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到了桑兹城,甭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一定要低调行事。”
诚如孔若远所言,桑兹城乱的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足足走了半个月,终于是到了此地。
入城时放眼望去,破烂的城门无人把守,斑驳的城墙摇摇欲坠。一进城,城门下的街道两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她掀开幽帘一角,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便被孔若远倾身一把摁住,看着幽帘落了下来,才松了口气。
“你疯啦?乘这么招摇的车舆,还敢掀车帘。这里的流民多得很,若被谁看到真容,就不怕留下后患吗?”孔若远紧张的说道。他们一行人八九个,恐怕还没进城就已经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他继续说道:“在这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没用!明白吗!”
“那什么有用?”
他略顿,竟然一时答不出来,只道:“这座城门口是入这座城的必经之处。躺着的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大多是放哨的,是些没那银钱的流浪汉,他们会将这里的消息放出去,换钱。”孔若远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叹了出去,听着车舆外寂静的只剩下马蹄与银铃声交织在一起,他甚为紧张:“不过,走过这条街就会好一点。”
“放松点,孔师兄。”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于是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细声细气的安慰道:“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孔若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缩回手,重新坐了回去,脸立刻就红了起来,正要说什么便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小姐,到地方了。”
车舆突然顿止,外头的人说道:“前面的路窄,堵住了,咱们的车舆过不去。”
景司卿从车舆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前面同样四乘的车舆。那车身上印着的是银色鸱尾的图腾。
“哇!怎么这车舆比你的还要宽敞些似的。那鬼画符是什么东西?”孔若远也跟下来,说。
“别那么聒噪。”赶车的男子有些不悦的说着。他名唤云栖,他身形精悍,声音粗犷,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云台魏氏?”
不错,红底的银色鸱尾,正是云台魏氏的族腾。
传闻云台魏氏手中掌握的财富足可以颠覆整个天下,然而整整四百七十年过去了,他们的族人从不参与王朝的更替与复辟,更不曾效忠于任何王室。不在乎所谓的权利,永远如局外人一般的置身事外。
看来,魏家也有人来这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