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头码头，是位于歧江畔的一个中型码头，张夫子一行人从望山道上下来后，过了歧江就一直在这附近的一处小客栈的二楼中住了下来。离原遣人向他们首领发去信件，告知了张庭等人的到来，希望首领能见一下张庭。自此众人便在这等了下来。

沙头码头是个中型码头，主要是用来往来歧河两岸水运的。正赶上了这收粮的盛夏时节，是以还是比较繁忙的。那些溪人自从跟着张夫子后倒好像御下了重担一样，但罡祝迟却有些郁闷，因为和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无聊他更希望早点到玄奇峰那去看热闹。

张庭等人的到来没能等到溪人首领的接待，只等来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夫子大义，我等溪人久困于泥淖，实不知该不该相信夫子能救我等于水火。若夫子有良策，请于书信言来，实在可行，我自会相见。”

离原一行溪人气得把那小纸条撕得粉碎，却也改变不了这么一个事实：溪人首领不愿相见。

张庭看着蒲苇那生怕张庭生气走人的担心眼神，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首领比你们想的事情要多得多呢！我的所想所行，实在不能在不知道你们首领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为就合盘托出的。”

离原面现惭愧，把牙一咬说道：“首领自来神秘，我以为以夫子之名必会让其相见，如今这等情形，实非我所料。”

“不能相见也挺好的，你们溪人的那一摊子事，还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掺和的。”罡祝迟幸灾乐祸的说道。

看到这家伙的嘴脸，溪人的脸都黑了一半了，然后不能否认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就算是我和你们首领见面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所以我想问一句，如果你们首领因为各种原因，其实是不想对千里之外的溪人施以援手的，你们今后该怎么办？”

离原思虑良久，渐渐的汗水便已经湿透了后背。

“那些孩子可能不明白，可是你离原却是应该明白的：这世间之人如无切肤之痛，就没有几个愿意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的，你们所谓的首领已经于这粮山驻地逍遥了那么久，他如今真的会愿意，为了那千机峰下的一群看起来无法解救的人而出生入死吗？”张庭看着离原缓缓的说道。

“先生说得有道理，他们自从入了这粮山，便慢慢的变得不是溪人了，就算还记得溪人之痛，也不会再愿意去趟这混水了。”

“所以要救溪人，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的！”

““我们”……，难道先生要离我们而去？”离原见张夫子如此说，又看了看罡祝迟，因为刚刚罡祝迟的那翻言论说得是何其有理。

“我要不要走，要取决你们。”张庭静静的说道。

“要如何做？先生您说，要我们如何做，我们都听您的。”后面的几位溪人也走下前来急切的说道。

“和我说说溪岗当前的所有情况，所有你知道的！”

离原看了看张庭，张了张嘴。

刀突然皱了皱眉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断续。”

罡祝迟高兴起来了，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这群人没劲得很，又可怜，又让人嫌。他们明明口袋里什么也没有，还总怕别人知道了他们的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说完就跟着刀出了房门。芷荆也随着罡祝迟一起跟上了。

在楼下的打斗声中，离原开始讲起了他所知道的有关于溪人一切。

溪岗，位于千机峰下的南面，与萧岗、邬岗毗邻。溪人居于溪岗，溪人的人口一直被控制在万人左右，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萧岗和邬岗看管，说得好听是看管，其实就是把他们像畜生一般的育种，直至培育出溪岗外客户需要的美人。然后以高价卖出，或者是用作利益交换，所得收益，萧邬两家五五分成。而那些残次品则被当成奴隶，或被专门的人交给一个神秘组织处理掉，还有些则被用来在溪岗种植农作物。那些美丽，但无人出价的美人则用来作人种，或者是萧、邬两家自己消化，总的来说，溪人社会身份完全就是萧、邬两家的奴隶。

确实如摄浦城中刀所猜测的一样，在溪人的历史上，有不少能人异士在获得了溪岗的那些美的不像人间人一样的溪人后，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对这些溪人产生了同情从而愿意为这些溪人做些什么。那些有能力的同情者也确实为溪人作了不少事情。

远的不说，当代溪人的最大两个支持者：离原和那个张夫子未曾见到的溪人首领就属这类人。

离原是个夜岗的高级刺客，确切的说是属于杀手这一派。在其淬骨境时便已声名鹊起，早年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中的挟物境高手就高达三位。

有一次接到溪岗一女子的间接委托（溪岗人在外面没有人权，不具备委托资格），要刺杀邬岗的一位重要人物，任务做完了却受了重伤，于是那位溪岗女子“偶然”出现并发现了受伤了的离原，然后细心的照顾他，还与他成了夫妻之好。

其实对于这位女子的来历和目的，离原在长期的夫妻相处过程中早有猜测。但因已生的深厚感情，和近达十几年的生死相依，离原都没有去戳破，然而女子却在一个成熟的时机将一切都和离原说了，离原面对明了的事情，没有太多愤怒，这或许归因于他作为杀手的一种救赎心理。然后在日益直接与间接的与溪人的接触过程中，加深加厚了对溪人的同情，并最终成为了溪人的一份子。当然，她的妻子没能逃脱溪人红颜薄命的命运，在几年前去世了，而离原也在后来的年岁中晋入挟物境。

在离原答应其妻子为溪人做事时开始，离原便洗去原来杀手的一切，包括他做杀手时的代号、名字以及与夜岗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在周、越、元、石齐五国开起了济世堂，周济那些在九寒、十三岗不会有但在五国却随处可见的孤寡老人及真正无力保障生活的乞丐。当然，离原学了溪人首领，是济世堂的幕后之人而非站在前面的。

岷西王，岷初行。现在已经是个老色胚了。当年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却是个上进青年的，那时他放出豪言要灭三王，一统粮山。那时他兄弟几个争他老子的王位时，岷初行为了得到他父亲的王们，励精图治，闻鸡起舞的炼体，竟被他炼成了个皮肉境。这和他那些只在女人肚皮上过日子的兄弟比起来，那真的是一只独秀了，为此他的那些兄弟没少玩暗杀、下毒、色诱的事。但都被岷初行一一化解，并最终轻松的把他那个也是好色成性的老子熬死了。然后凭着出色的机智和一大帮子的厉害手下取得了王位。

然而，岷初行的做王了以后，他便渐渐的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他开始变得喜欢安逸，也顺从了他们粮地的贵族的传统——好色。其实于一个统治者来说，恋权、好色并不是个坏事，严格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但有意志来克服这些人性的弱点，使得这些弱点能被控制在一个度内的，无一不是雄主。很显然，这个岷初行不是雄主。他从刚开始的乾纲独断，到后来的专横独行，从刚开始畏美色如蛇，到后来的一夜驭女三千。都很好的说明了他的堕落。渐渐的他也变成了这粮地的一个普通的王。就是不知道在他后来的酒池肉林的靡费生涯中，他当年的豪言壮语不知在他的梦里会不会偶尔浮现。

岷初行和溪人接触要从他还是王子时说起，那时他刚晋升皮肉境，正雄心壮志的想到“世界外面走一走”。于是带着他的护卫高手，过三江，爬粮道，自沧江顺流而下，来到了五姓三族的地盘，开始了他的周游之路，虽说他那时极为注意克制自己的各类欲望，但公子王孙的生活就是那样的，除了正事，其他的时间无非就是美女、佳肴，声色、犬马。

于是就被不知是谁送了个溪人女子，这女子美丽倾城是不用说的了，还会吹拉弹唱、吟诗作赋。这于一位虽对女色有抵防，但对追求精神世界不设限的岷王子而言是个不能拒绝的礼物，他告诉自己，自己绝不是贪恋这女子的美色，而是因为这女子是个才女，能助自己。

也确实，在无数个夜色罗账中，这女子除了予自己身体上的慰藉外，在自己争夺王位的事上也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建议。于是他渐渐的把这女子列为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很少对其设防，他甚至破去这女子的低贱身份，给了她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分。

然而，那个背负了溪人使命的女子，真的会就此在这个男人身后，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私人红颜知己吗？她知道自己的美丽后的短暂生命，也知道自己现在能动用的岷西王的部分权利，于是她给这个男人设了一个局。一个看起来只对岷西王有利局。让他做溪人首领，一个只有极少数知道的溪人首领。在一定程度上他可以拿溪人俊男美女的来达到他自己政治目的，还有他可以获得离原的效忠。

作为一个王，没人会拒绝这个捡来的好处。

于是岷西王就成了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溪人的首领。一个不用为溪人做什么，却可以捡溪人便宜的溪人首领。

在离原才刚开始讲一会会的时候，刀和罡祝迟就结束了战斗。其实刀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制住了楼下那群人的带头的，是个淬骨境。然后就没动手了，接下来的战斗是罡祝迟一人对八个，其中有两个是皮肉境，其他的都是些身手不错的普通武人，罡祝迟被刀要求不能动用腰间短剑，这让罡祝迟打得有些儿儿狼狈，但最终还是以罡祝迟背上被划了道半尺来长的口子，对方三死五伤的代价将那一行人全都拿下了。

当然，一楼还有两三位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的普通人，是不是他们的同伙，刀也懒得去追究了。

溪人在听到楼下打斗时，就有几个跑出门要来帮忙的，蒲苇就在其中，他们刚到一楼楼梯口就被刀拉住了，然后他们就和刀一起看着罡祝迟，这个十来岁的小孩是如何与那些亡命之徒打斗的，那其中的拳拳到肉，招招狠辣，看得一向柔弱的溪人们虽心惊胆寒，但却满眼向往。

当战斗一结束，他们就去将还活着的六人绑上了，蒲苇想上去给罡祝迟包扎，被芷荆抢了先。

来到二楼张庭他们的房间里后，离原示意了离继志去楼下和掌柜处理琐碎事务，那六位被俘虏的则被嘴里塞了布条扔在了右边的角落里，然后大家接着听离原讲离原自己然后是岷西王，直到讲完。

说完这些后，离原看着张夫子说道：“夫子，我知道的溪人就是这些了，绝无隐瞒。夫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张庭看着离原了一会后说道：“关于溪人，我没有要问的了。我接下来要问的他们几个不适合再听了。”张庭指了指角落被塞了破布的那几个俘虏。

傍边的离继志会意，将那几人依次的打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当年你们溪人的那位女子为何会被送给那位岷西王，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那岷西要做这样一个交易，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岷西王决不是你们真正的首领的。

“现在你离原有两个选择，一是从此无条件的听我号令，我来为你们溪人找出路，直到我死为止，这条件不会变动。二是你们就当从没见过我，从此我与溪人不再有任何系。你如何选？”张庭看着离原说道。

离原又是思索了很久，直到罡祝迟差不多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说道：

“肯救我溪人的才是我溪人，那岷西王既然好生怕死，只想要好处又不肯为我溪人出力，那就做不了救我溪人的事，那么也就不配做我们的首领了，我等愿奉先生为首领！”说罢，离原回头看了下其背后的众人，然后带着众人向张庭行下属礼。

张庭看着眼前的六、七人，淡淡眉角抖了抖，笑道：“好，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