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屏风处拿起裘衣穿上,就走出去了。
东昭的使臣不日便到,她在心里盘算着还有谁没安顿好。
在她心中,这座宫廷一直都这么冷,住着一些她爱着的冷漠的人,也有一群温暖的人。
她抬头,感到寒风侵肌,看见梅花开得正艳,惹人喜爱,便跃上高空,折了一枝。
她突然想到了母亲。
外祖父说,母亲喜爱梅花。
南方一年到头冷天少,梅花开的时间就更少了。她母亲小的时候总爱玩雪,训练完的闲暇之余就爱同师兄弟们一起玩雪,玩累了可嗅梅花香作诗,说说笑笑,有趣的很,就爱上了梅花。没雪的日子,训练完了流一身臭汗只能回房,天气热得人不想多动,不怎么能找到乐子。
如今凤坤宫依照皇后赵漪柔的意思,满宫都种了梅花。其实徐鉴廷是不喜梅花的,在他看来,梅花代表一个人——赵庆座下大弟子王锋。
赵漪柔与王锋从小一起训练,算是青梅竹马。徐鉴廷六岁起,每年入冬初就会到扶明宗学艺,年前才回宫,拜师于扶明宗第五位长老顾宴门下。有一回,顾宴让他送一坛酒给赵庆,偶然间路过正在对诗的众人,顿时被吸引了。彼时他悄悄地躲在一棵梅树后面,正好一眼就看清了赵漪柔。她头上装饰着一朵梅花,与她稚嫩的白里透红的脸很衬。她的嘴角与眉眼弯弯的,笑意晏晏,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同在梅树下,他的心似乎感到被眼前的一幕撩拨了一下,然后长出一个小人,挠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年复一年,他懂了,那灿烂明媚的笑容与他无关,而属于两人面前这个男子——王锋。
赵漪柔嫁给他时,从未提及梅花。怀仁之变后,她入主中宫,在凤坤宫种满了梅树,即使她明知这忤逆了他。
上一辈的这些秘闻,徐竹卿并不知,只知道,母后喜欢梅花。
“那便,去看看母后吧。”她盯着手中的梅花,喃喃自语。
伤好得差不多了,她运着体内的气,用轻功一路顺畅飞过,踩石柱、踏鸱吻,完美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到达慈宁宫侧门。正门把守的人是贵妃安排的人,她不便走正门,只好从侧门翻进去。徐竹卿扶着墙跃进去,注意到旁边的声响,扭头一看就看到了墙角的小洞卡着一个被红衣包住的小屁股。她知道是谁了。
徐竹卿把那个身体的腰往里拉,将她横抱起。那小孩感觉被什么东西拽着就大喊一声,然后立马用双手捂住嘴,同时还不停扭动着身体反抗,直到看到抱着她的人后才消停。
那小孩立马搂住徐竹卿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叫道:“姐姐!”笑着露出小白牙,只是缺了一颗。
徐竹卿的脸上也浮现出幸福一笑,两个头相互依偎着。
她把那小孩放下,用手轻挑她的脸,宠溺道:“听听怎么在钻洞呀~?”
声调稚气的她平静道:“我来找母后的,这就要走了,姐姐你也是吗?”
徐竹卿点头。
“那你还是别进去了,母后刚睡下。”
“那行吧。姐姐带你回去好不好?”
小孩点点头。
两人翻墙出去了。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
小孩名叫徐箬听,皇后赵漪柔所出,今年八岁,排行第九,出生后就被送到了穆昭媛的敬和宫。赵漪柔的孩子都这样,都希望母亲看自己一眼。
在诞下徐箬听之前,按照宫规她的孩子都要与她同住在凤坤宫。十多年来,免去向她请安,膳食与她分开用,几乎避开了所有交集。徐箬听是在深夜生下来的,天一亮,徐鉴廷前去看她,之后他愤怒地夺门而出,之后赵漪柔当天就入了慈宁宫。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帝后立马不和。
好在徐鉴廷给徐竹卿和徐箬听找了德妃和穆昭媛,两人慈良,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姐姐,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来找我玩?”
“姐姐最近有事忙,这会儿忙完了想先过来探望母后再去找你的。”
听到姐姐说会去找她,霎时就兴奋起来,高兴得很。
“姐姐,我们不去敬和宫好不好?我们回凤坤宫。”
徐箬听说敬和宫用的是“去”,而说凤坤宫用的是“回”,徐竹卿听了内心一颤。凤坤宫在这小女孩心里就是家吧?
她也与自己一样……
可是,徐竹卿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在凤坤宫她马上就没有熟识的人了。
那个“家”,会只剩下她的陌生人。
徐竹卿放心不下的,还有她的妹妹。
即使,在南越还有很多人能护住她。
见姐姐一直未曾答复自己,就激动地提醒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不应我?”
徐竹卿缓过神来,应道:“听儿,你是不是趁着穆昭媛午睡偷偷跑出来的?”
“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穆娘娘不让我乱跑,所以我只能趁着她午睡偷偷跑出来找母后,每次出来都得悄咪咪的。可是为什么母后不爱笑啊?就连见到听听也是这样。”
“母后不爱笑?穆昭媛告诉你的?”
“嗯!”徐箬听十分肯定地点头。
她会心一笑,明白其中用意,欢快道:“那就到凤坤宫去吧!”
闻言,她兴奋得挣脱开姐姐的手:“好!”
凤坤宫内。
一帮人在凤辉殿忙活着,似乎在打扫。
那些人看着远处渐近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认出了来的俩人。
“殿下!两位殿下!”一位公公激动道。
“奴才拜见殿下!”
“奴婢拜见殿下!”
众人跪下。
门外的两人高兴地蹦蹦跳跳地进来,“平身吧。”
“谢殿下!”众人起身。
徐竹卿笑容满面地带着徐箬听来到床头旁一个棕色紫檀木镶玉柜子,边从里面拿出各色赏玩边说道:“你们忙你们的,忙完歇会,本宫和听儿两个人好好玩会。”
那些人闻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收拾完然后退下了。
徐竹卿将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赏玩抱出来,堆在地上,然后坐在地上,拍了拍地板,示意徐箬听坐在她身旁。徐箬听按照她的意思坐下,把玩起来。
玩了许久,不亦乐乎。
日光斜射,透过窗户打在他们身上,照得有些刺眼,她才意识到,该把妹妹送回去了。
可徐箬听不肯,执拗着说着今晚要跟姐姐睡。
她拗不过他,心里也想,便答应了,然后谴人去知会穆昭媛一声。
厨房按照徐竹卿的意思,全做了徐箬听爱吃的菜。饭桌上,这两姐妹边吃边闹,喝退的所有人,无人管束,笑声洋溢着整个宫殿。
至深夜,她们一起坐在床上,徐竹卿看着徐箬听拿着布老虎和鲁班锁在那坐着。她已经玩了一天了,此时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姐姐,你以后是不是不能再陪我玩了?”徐箬听一句话打破无言的安静。
徐竹卿听了一怔,连她都知道了?这么快?
她的眼皮急忙眨了眨,迅速思索了一番,决定不瞒她:“是啊,姐姐要嫁人啦,嫁到很远的东昭。”
徐箬听这些天听到这些心里还不太相信,得到姐姐的肯定后,她委屈地抱住她姐姐,央求道:“一定要去吗?可以不去吗?非去不可的话可以带听听一起去吗?”
她也把妹妹揽在怀里,安慰她:“不行,必须是姐姐去,而且也无法带你一起走。”
“……哼……哼哼……”徐箬听开始抽泣。
徐竹卿低头去看妹妹的小脸,眼眶中的泪在打转,她用小手别了一下。
“听听,你听姐姐说,你还小,婚姻与外交政事都还不懂,等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懂,这门亲,是必然,不得不为之。”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神情,徐竹卿也很哽咽。赵漪柔生三子:太子徐煜、七公主徐竹卿和九公主徐箬听。身为母亲,却在三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对他们疏离,因此他们彼此依靠、相亲相爱。离了一人,都很心痛。
她很难过,身为亲姐姐徐竹卿能感同身受,说道:“你离了姐姐,还有太子哥哥,不必难过。你要振作,别忘了之前笺华姐姐是怎么欺负你的。要为自己想想,想办法自己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徐箬听其实也还不懂这些话背后是否有深意,但她知道要听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