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似乎无形之中有一只巨大的画笔,将东边的云彩染成了青灰色,又蘸了蘸火红的颜料,重重地抹了一下,把西边的云彩变成了晚霞,美丽极了。
如画一般的天空下,一辆马车在宁州城的街道上缓缓移动。
胡小飞掀开马车窗帘,静静地看着天边晚霞,一股无奈在心底缓缓滋生。
马车停在钟烁居住的客栈前,留在附近盯梢的手下从远处跑来。
胡小飞坐在车内,手搭在一个黑色的小箱子上,冷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三人现在全都在客栈里面。”
胡小飞满意地说道:“你干的不错,回去之后去账房领赏!”
那手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忙俯身说道:“谢少爷赏!”
“咱们进去会一会他。”
推开马车门帘,胡小飞抱着小箱子下了马车,将箱子递给手下。
三人走进客栈,店小二连忙迎上来,笑着说道:“三位客官要住店?”
不等胡小飞开口,一旁的手下面色狰狞,厉声呵斥:“瞎了你的狗眼,没认出我们胡少?”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诚惶诚恐地说道:“是小的眼瞎,不知胡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胡小飞沉默着,手下继续说道:“大概酉时左右,有三名穿着脏乱的读书人前来住店,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虽然将客人的信息透露出去不合生意之道,可现在这情形,若是不说恐怕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被逼无奈,店小二只得说出:“那三位住在二楼左手边第六间。”
“带我们过去!”
店小二领着胡小飞三人,来到钟烁房间门前。
咚咚咚!
店小二心里十分害怕,手臂颤抖着敲门:“客官,小的来送茶水,麻烦开开门。”
郭宇飞还在想着书中内容,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去开门。
钟烁看了看刚送过来没多久的茶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放下书本,神情变得紧张,缓缓地将刀抽出。
门被拉开一半后停了下来。
郭宇飞看到胡小飞三人,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一般,身体无法挪动,嘴唇颤抖着:“胡……胡……”
胡小飞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胡什么胡,看见我害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胡小飞又看向店小二,摆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蛋。”
店小二如蒙大赦,急匆匆离开。
胡小飞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下:“把箱子给我,我自己进去,你们两个在这等着。”
听到胡小飞要自己单独进去,两名手下还想劝说一番,可一抬头,看到胡小飞冰冷的眼神,他们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连忙将箱子递过去。
推开郭宇飞,胡小飞抱着箱子走进房间,看见钟烁握着刀,胡小飞嘴唇猛地抽了一下:“咱们又没有深仇大恨,至于一见面就拔刀?”
钟烁皱着眉头,看向胡小飞的眼神充满疑惑:“你来干什么?”
“你猜!”
胡小飞冷笑一声,单手将房门关上。
钟烁心中厌烦,不耐地说道:“我没有闲功夫在这里和你猜来猜去,你若是前来报仇,那就动手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胡小飞摇头,将箱子放到桌子上:“真不知道你这个读书人究竟是怎么读的圣贤文章,张口闭口的打打杀杀。”
钟烁被逗笑了,眼神中充满嘲讽:“就凭你这个流氓恶霸,也配说圣贤两个字?”
胡小飞并不生气,拿出钥匙缓缓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郭宇飞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小飞黑着脸看向郭宇飞。
心头猛地跳动,郭宇飞害怕地不断后退。
钟烁面色不善,眼睛紧紧盯着胡小飞。
胡小飞突然笑了,摊了摊手:“不要紧张,这是刺史大人判决赔给郭宇飞的五十两白银,收好了。”
钟烁有些意外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推脱一番,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痛快。”
胡小飞自顾自坐下,倒了三杯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么?”
不明白胡小飞又发什么疯,钟烁谨慎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胡小飞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回忆:“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将我送进学堂,希望我成为一个读书人。”
“读了书,听了先生的教诲,我觉得书中说的对,先生教的好。”
“可后来,学堂中的同窗说我父亲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耻于与我为伍。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还动了手。他们人多势众,将我打得头破血流。”
“回到家中,父亲见我浑身血污,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事情经过告诉父亲,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生那么大的气。”
“后来,我便问父亲有没有欺压良善,父亲告诉我他没有欺压百姓,都是一些同袍做的。”
胡小飞变得激动,脸色涨红:“父亲将这事告到衙门,可衙门收了那些打人家长的钱,偏袒着他们,说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只能罚一些钱作为医药费。”
“我家不缺钱,父亲觉得不公,便叫来同袍,带着我一家家指认。他们打我一巴掌,我就打他们十巴掌,他们踢我一脚,我便踢他们十脚。”
“从那时我就知道,书上教的道理虽然很好,但若是别人不遵守这些规矩道理,那就狗屁不是,反而是自己吃亏挨打。”
“要想不被打,要么你足够强大,要么有一个最强的人,命令所有人都按规矩办事,若是触犯规矩,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胡小飞笑了笑,看向钟烁:“因此,你问我为什么交罚金交得如此痛快。我只能告诉你因为这条判决是刺史大人裁定的。”
“在宁州城,谁若是敢不听刺史大人的话,要么他是疯子,要么他是活腻了!”
钟烁陷入久久的沉默。
胡小飞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我这次来,除了赔钱,还有一件事要做。”
郭宇飞突然紧张,不断地后退,整个人神色慌张地缩在角落。
钟烁瞬间警惕:“你想干什么?”
胡小飞微笑着说道:“不要紧张,你觉得咱们之间的仇怨到了怎样的地步?”
钟烁不知道胡小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将问题抛了回去:“这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你们。若是你们觉得仇怨很深,那便是深,若你们觉得浅,那便是浅。”
胡小飞点点头:“也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若我说将咱们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胡小飞的话让钟烁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难道你们不想杀了我?”
胡小飞摇了摇头:“钟兄说笑了,咱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况且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仇人要好得多。”
钟烁皱着眉头不知道胡小飞在搞什么鬼。
胡小飞继续说:“你武艺如此高强,校尉希望和你见一面,谈一谈。”
钟烁觉得这中间肯定有陷阱,立刻拒绝:“秋闱即将开始,我现在必须全力以赴,恐怕不能……”
不等钟烁说完,胡小飞笑着打断:“备考科举自在情理之中,那就科考之后再见,如何?”
思索一番,见推脱不掉,钟烁只好点头同意。
见目的达到,胡小飞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家客栈条件不好,我家在城东还有一处别院,那里清净舒适,离贡院很近,不如你们住在那边?”
郭宇飞眼中泛光,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认为自己没资格开口。
钟烁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觉得这里挺好。”
“也好。”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胡小飞才离开。
胡小飞离开后,郭宇飞急忙将心中的疑问说出:“钟兄,这胡小飞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不记仇?”
钟烁喝了一口茶,坐在桌子旁一脸凝重地说道:“不清楚,按照胡小飞的恶霸脾性,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伺机报复,绝对不会轻易放下。胡小飞如此反常,应该与要和我见面的校尉蒋世明有关系。”
郭宇飞低头喝茶,小心翼翼地试探:“钟兄答应见蒋世明,难不成你真的原谅胡小飞?要与这种流氓为伍?”
“怎么可能,现如今科考在即,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若是中了举,做了官,自然有机会和这些人对抗。”
“可若是没中举,对于胡小飞他们,咱们只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拿捏。咱们总不能真的将他一刀解决,然后全家遭殃。”
郭宇飞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自是不能!”
见茶杯空空,钟烁给郭宇飞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论胡小飞说的同窗欺负他是真是假,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咱们只是一介草民,现在只关注科考就行,不必想太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钟烁点上蜡烛,轻声说道:“这几日还是不要外出,免得出什么意外。”
郭宇飞点点头。
六子躺在床上睡觉,钟烁和郭宇飞挑灯看书。
……
“砰砰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砰砰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的号子从窗外传来。
钟烁合上书本:“郭兄,时候不早了,睡吧,养好精神明天继续。”
“也好!”
郭宇飞站起来舒展着身体,吹灭蜡烛,躺在床上睡觉。
三人闭着眼,躺在床上,淡淡的月光洒进房间。
客栈外,打更人走过,两名黑衣人突然出现,手持长刀快速向客栈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