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被吓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很少看到琥珀出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整片空白，一个安慰的字都吐不出来。

一只手直接搀住琥珀另外一边的臂膀，帮着将人支撑起来。虽然不知道阿克雷原本的性格，不过琥珀这人，沙维斯还是稍微知道一些，更何况是这种记忆被人以手段清除的破事，他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这种时候多讲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让当事者自己缓过来。

幸好琥珀原本就是十足冷静的人，恍惚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接着轻轻拍掉两人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其实他也想要多一点沉淀空间，但上方已经开始闹起来了，实在是不回神不行。

“不过就是一个虚拟的主机⋯⋯”莉丝死死盯着同为虚拟图像的少女，“你⋯⋯”

“恕我冒昧，您除了依然拥有第一家族的主控权以外，您与我有什么不同？”少女露出极为纯粹的笑容，似乎只是在询问一件最简单不过的障碍排除处理。

“您的躯体被剥离之后，您启用了预先设定好的大脑连系，与第一家族的主机数据库同步共存。我认为就使用方式而言，目前您几乎都以个人主机作为主核心而非原始脑部，经过扫描，您的生物脑部经常在休眠，有部分随着时间已经开始丧失机能，判断之后，我认为目前的您与我并无什么不同，皆是『人造意识体』，甚至我能随心所欲地使用与清洗你的记录。”

“不！你才是人造！”莉丝尖叫着：“我拥有身体，只要重新反向灌入生命力量，我可以重塑身体！你什么都没有！”

“我不须要与您争论没有意义的事情，数据结果说明一切。”

少女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第一家族原始族长在她面前仅仅只是个过往的服从对象，而“现今”却不然。

她又礼貌客气地笑了下，转回琥珀。

“我诚心地希望阿克雷的故障已经排除，如此预定的排程便能继续下去，这会是令人相当开心的事。”

“你认为我的故障在哪里？”琥珀握了握拳头，重新武装自己，坚定地看着少女，尽量不让对方扫描出他过于动荡的身心状况。

少女停顿了下，几道数据的光在她身边快速闪过，接着她缓缓“模拟”出近似人类怀念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一边的青鸟一阵毛骨悚然，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不同生物正在把人类这种东西往自己身上拷贝一份，还要让人觉得她原本就是人类。

母舰的人工智能于是开口：“我不明白为何您继续容忍目前的环境被破坏。根据记忆库的数据判断，原先默认好的新世界进程并非如此，而您在应对第一家族时的态度也与排序不同，所以在分析过后，为了不妨碍新世界的进化，身为主核心的您有必要被『修复』。”

“你在说什么鬼话！”青鸟不自觉地打断对方的话，“你说的根本、根本不对啊！”

琥珀拍拍青鸟的肩膀，把矮子往旁边挪开。“阿克雷原先的进程到后期已经预计要被废弃，并重新规划更适合新世界的方式，你的数据库应有整个计划表，但是你却违背了这份计划，看来故障的东西是你才对。”

“新的计划表是不合理的。”少女突然冷冷抛出一句：“违背了所有的期望。”

“什么？”琥珀瞇起眼睛。

“放弃使命，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是不行的，阿克雷。”似乎不打算再继续交谈，少女的影子慢慢在空气中淡去，周围逐渐出现了机组启动的声响。

接着空间四面八方突然打开好几个黑黝黝的洞口，像是蚁穴一般，从黑暗深处陆续爬出狼虎野兽形态的人造机组，它们眼中点燃红色的光芒，像是火焰般往入侵者身上扫去。

波塞特和弗尔泰瞬间动作一致地挡到众人面前，拉开火墙逼退那些机组。

“莉丝，你不觉得你应该先回去清查你的个人主机吗。”琥珀抬起头，看着上方闪烁的人影。“看来这些年你并没有防着母舰，她的自我思考运行模式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应该说很早之前就改变了。”

女性投影递来视线，冰冷冷的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听她所说，难道是阿克雷的备用计划提出之后，才造成运行的变异吗？”琥珀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颔。

“备用计划是什么？”黑梭代表所有人提出疑问。

眼前虽然挡下了机组，不过他隐约可以嗅出那些通道里有更多蓄势待发的机组，这种车轮战持续久了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虽然在场几乎都是顶端能力者，但也是人，会疲劳。

“那是⋯⋯”

琥珀正打算简单说明，一阵风突然从他们头顶上刮下，不知道从哪边钻进的气流扭曲了火舌，像是保护所有人一样在周遭转出微风防壁。

接着像是无形的刀往四面八方涌出去，瞬间将那些机组切得粉碎，呼啸的风声接着卷进各处信道，信道内很快发出各种爆裂破坏声响。

沙维斯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一眼，无法得知孤身留在上头的风能力者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还有力量可以驱动这些，仿佛他还跟在所有人身边似的。

骚动平息后，四周再度安静下来，透明空间外能看见蓝色的光继续往各个方位侵蚀，动作虽缓，却仍然往前推进。

“阿克雷原先为人类拟定的新世界进程是运用原有的星舰作为基础进行发展，但发展的方向不是全然的高科技，而是与本地原始自然共存的次行科技世界。”

琥珀稍微停顿了下，“这也是和『神』约定的推行方式。另外则是母星发展到最后，世界已经达到了进化顶峰，却依然被自然力量反扑毁灭，似乎也触怒了某些被遗忘的力量，所以我们规划的新世界不能再重蹈覆辙，须要按照『神』的期望来发展。”

说着，他再次往上方看了一眼，正好与莉丝的目光接触，后者缓缓从空中飘下来，在堆起的机组残骸上轻轻坐下，动作优雅地拨了下影像组成的发丝。

“没错，原先阿克雷期望新世界与自然共存，然而不管是原定计划，或是后来你们所谓的第二计划，都还没开始，我们就被其他家族毁灭了，呵。”

“所以那是什么计划？”黑梭想了想，“难道差别很大吗？可以把那种超级系统给搞神经了？”

“不，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琥珀摇摇头，“这么说吧，当时人类虽然寿命不长，但要使用资源认真活也可以活个两百年不是问题，重要人物们甚至可以活得更长。阿克雷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世界，所以原本的计划中，阿克雷应该会与现在的莉丝很相似。”

“很相似？”青鸟看了看女性的影像，抖了下。

“阿克雷把自己的脑部讯息全输入数据库当中，后来莉丝用这份数据制作了我，还有我之前的人。”

琥珀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他生命终结那天，所有预备好的仪器会将他保存在生与死之间⋯⋯对的，就是你们先前看过那些维持肉体生机的东西。然后加以改造，最终会将阿克雷制作成⋯⋯嗯⋯⋯一个活体的人造人⋯⋯”

“或许直接称呼为最终的超级系统才对。”阿提尔打断了少年的话，微微笑了下，“如同我，便是这种实验当中其中一个半成品。虽然肉体死亡，但意识被移入系统当中，几乎不灭。差别则在于，阿克雷最后会被重新再造躯体，吸收整座母舰与母舰系统，取代核心主机，以此为基础控制整个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