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冲过去的时候，几只怪兽立时包围了过来，开始踢打他，持续多长时间他也不记得，因为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只印象中弟弟身上爆出火焰，还有怪兽们大笑、大声叫好的声音，模糊黑色的脸上咧开下弦月般的笑。

这种可怕的生活，就从那天开始。

每天都是他或弟弟被殴打，怪兽们忙着从弟弟身上榨出更多的火。

他被丢回小空间，很害怕就这样死掉⋯⋯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死，只听大人们说过几次，谁谁谁死掉了、再也不会见到了⋯⋯原来死掉会这么痛苦，然后弟弟也不能再见到他。

他非常害怕弟弟再也见不到他。

他蜷缩在地面，努力地想着别死，用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清醒，然后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不断拍打着墙壁，努力地说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做，请别让他死掉，请让他可以陪弟弟入睡。

不断地用力地拍着，带着血的手印盖上墙面上。

直到墙壁再度打开，他反射性缩到角落，很害怕地双手抱着头。

不过怪兽的拳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落下，反而一把将他扯起来、拖出走廊，一直走着走着，走到某个很奇怪的房间里。

那个房间里有只很怪的红色怪兽，牙齿很尖锐，像是可以一口咬死人般地可怕看上去很是瘆人。

“你什么都愿意做？”红色怪兽开口问道。

他闻言，赶紧点头，用力地点，深怕对方再将他扔回那个冰冷的小房间里，什么都不让他说。

红色怪兽笑了，“好啊，只要你听话，你乖乖做事，晚上，你就可以陪弟弟。”

他很高兴，身体的痛都没关系了，压下心中的惧怕，笨拙地朝对方微笑，希望怪兽们能够实现他们的诺言。

“加深他们彼此之间的羁绊，实验起来应该会更加顺利。”

红色怪兽对其它怪兽这样说着他无法理解的话。

他只知道，只要他乖乖的听话，就不会死，就可以去陪着弟弟。

而那天晚上，红色怪兽的确也让怪兽带着他，进到了关着弟弟的小空间。

看上去好像没受伤的弟弟，一见到他就大哭不止，小小的手用力抱紧他，发抖而紧绷的身体极为冰凉。

他也哭了，整晚他们俩都抱在一起大哭，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明白起床时为什么无法看见爸爸妈妈。

而且，爸爸妈妈没有来救他们，他们再怎样叫救命，都没有再见到爸爸妈妈。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在那个地方没有时间，只有重复着做不完的杂事、捱不完的打，红色怪兽⋯⋯后来他知道红色怪兽叫作寇奇，所有的怪兽都称这个地方叫作“实验室”。

在这里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小孩，有些比他们小、有些比他们大，有的下场比他们还可怕。

他甚至眼睁睁看过无数次实验品扭曲变形，有的实验品甚至身体直接爆开，成为一滩液体，然后脏污的实验室很快被清理干净，下次换上另一个孩子。

有时候，寇奇或其他怪兽要他去帮忙处理试验后的尸体，可能是实验耗损太多，或是没在登记上之类各种原因，他们得另外把尸体埋了或分解，拽着他在旁边帮忙。

有时候，怪兽们会和小孩独处，未完全关掩的门后，不时传来孩子的呕吐声和哭叫声。

有时候，怪兽们会把那些失败的实验品放在一起，看着已经没有理智、意识的失败品彼此攻击吞噬，像是游戏般径自取乐。

有时候，怪兽们会把自己创造出来、不知该不该说是人类的物体放着四处乱跑，任由防御机组碾碎废弃。

有时候⋯⋯

总之，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尽量不去记这些恐惧的事，只求忍受一天、接受例行治疗后，能哄弟弟闭上眼睛睡觉。

弟弟变得越来越沉默，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弟弟几乎不再开口，有时候他讲了很久，弟弟也不见得回应一句，只让他抱着，没任何动静；

但在他绞尽脑汁回忆起保母说的床边故事、或是他们一起做过什么蠢笨事情的时候，弟弟的嘴角还是会勾起小小的微笑，然后回抱他、抱得死紧，两个人一起得到短暂的安稳睡眠。

习惯了实验室的运作，他的手脚也越来越利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寇奇很满意他的帮忙，指定让他天天去打扫整理那间脏乱发臭到好像永远清不干净的个人研究室。

从里面扫出吃剩的腐败食物已不算什么，他有时连自己清出的是什么都不晓得，就是一团团黑黑的，恶臭难闻，还得先撒上些分解剂才能顺利弄干净。

有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药剂弄到自己身上，腐蚀皮肤，痛得半死还会被揍一顿。

不过，他一次也没抱怨，只是努力地将安排的事情全都做好，尽量朝怪兽们微笑，好让怪兽们相信，他是真的诚心要做好事情。

后来，为了能让他派上更多的用处，寇奇与怪兽们开始教导他母星古语，寇奇还很认真地从发音基础教起，一字一字地确定他熟记；

接着便要他把老旧的资料分别排列分类，如果弄错了，当然免不了一顿处罚。

直到有一天，一只怪兽在晚上休息时，突然打开门，低声说是寇奇临时找他。

他走出房间，走着走着，大老远就闻到研究室里传来一股浓浓的酒味。

踏入那间个人使用空间，里面全是空酒罐，醉醺醺的寇奇告诉他今天是新年，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一年。

还来不及退出，寇奇一下子就抓住他，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他痛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坐在墙边的寇奇再打开一瓶酒，一口也没喝地连着酒瓶砸在他身上，他吃痛地缩起身。

“都是为了实验⋯⋯该死的实验⋯⋯你们这些该死的能力者，什么弟弟、什么罕见火系⋯⋯”寇奇抱着头，痛苦地闷吼：“垃圾、狗屎⋯⋯全都是一些垃圾⋯⋯为了你们这些垃圾害死我的家人⋯⋯我才不想到这种鬼地方⋯⋯你们这些垃圾⋯⋯垃圾⋯⋯”

那天晚上，他没法回弟弟的房间，因为寇奇并没有像平常一样让他接受治疗，他一整晚都趴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寇奇不断的哭骂和诅咒。

隔天，一切恢复正常。

他依旧被揍，弟弟依旧被怪兽们做着各式各样的实验。

只是当晚接受治疗回房前，有个怪兽⋯⋯他记不住那些人的面孔，只知道他们身上都有编号，那个怪兽偷偷给了他一小块糖，说是新年的小礼物。

他回到房间，抱着弟弟，把糖放进弟弟嘴里，嗅着淡淡橘子香，然后一起入睡。

之后，那个编号的怪兽就不见了，他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那个怪兽。

再过一段时间，他便彻底忘记那个怪兽。

就像他们都已经遗忘不会来救他们的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