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从“有”开始的。
人类在母星经历了种种磨难,搭上了被赋予“希望”的方舟,然后横渡宇宙星河,最后在光神的领航下,于破晓时到达了神所指引的领域。
如果是神的应允,那么人类就还未到灭亡之刻。
所以,初代人类在新世界生存了下来,运用了神给予的希望,创造出如同神般的能力和领域,彻底改变了险恶的世界环境,重新塑造成类似母星的理想大地。
然后,他们生存,他们继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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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传来强烈的震动。
黑暗中,每个人都缩着小小的身体,闭紧了嘴巴,用力地与同伴紧靠在一起。
不能打亮照明,也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比较大的孩子拿着缺了很多小角的刀蹲在入口处。那些都不是很锋利的武器,有的是镰刀,有的是菜刀,有几把是联盟军退换下来、损伤很严重的长刀或短刀。因为给小孩子使用实在太过沉重,所以他们将兵器一分为二,重新打造成比较小的武器,分配给守住出入口的年长孩子。
不管是男孩或女孩,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互相学习,然后在这种时候来临时保护其他更小的孩子。
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镇。
一面是山,一面是海,小镇被夹处在正中心,位于此星区最偏远的地方,镇民们拥有很好的手艺,能够加工各种天然食品,海里各式各样的生产物也难不倒他们。
每到了收获季节,武装队伍就会将这些物品送过层层山峦进入附近比较大的城镇交易,或者交给克服各种暗礁出现在沿岸的商船,换取其他物品或微薄的金钱。
他们的收成很多,但是得到的却很少。
地面上有强盗必须缴交很多收成品,海面上也有海盗会定时来强取物品。
如果收成了十份,镇民们最后能卖出的只有一份、甚至仅有半份。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个如此贫瘠的村镇,也不是最后一个。
运气好一点的小村只会遭到地面上的掠夺,如果他们拥有一个好的驻点联盟军,起码还可以吃饱喝足。
运气不好的小镇,会遭到和强盗勾结的联盟军二度剥削,然后只能勉强餬口度日。
但是起码表面是和平的。
在他们镇里,有时候强盗和海盗正面碰上了,一个不顺眼还会当场互相攻击,造成镇上更大的损伤。
人数不足的联盟军守卫完全无法遏止这种状况,只能用最大的限度保护镇民撤离或躲藏,财物什么的都不要想去拿取,那些掠夺者一定会搜刮得干干净净,所以只要人活着就好了。
太过于贫穷,他们甚至连迁移都做不到。
总是有人想要离开这里,但是拿不出更多金钱,也无法到大都市生活,甚至连翻越相隔的山路或是渡过海面暗礁都可能是个问题。
邻近的小村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万一最后到达的地方联盟军竟与强盗勾结,那下场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瓦伦维大战之前,第七星区原本就已经是科技最落后的一区,为首的几大星区只顾着开发自己的技术与增强自身财力,把多余的资源不断投注在各种研究上,最后再把老旧的废弃品卖到后面的星区使用。
虽然如此,但是大战前的确还有飞行器可以倚靠,先不管拿不拿得出钱来使用,当时的确还是有天空通道的生路。
但是大战后,不仅天空生路没了,就连联盟军都无法相信。
他们努力、再努力,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被联盟军遗忘的贫穷小镇,或许也一样被光神和阿克雷舍弃了。
即使如此,镇民们还是会在供奉神的木台上尽量凑出祭品,诚心诚意地感谢着领航神祇们让人类渡过漫长的星河,延续血脉。
“嘘。”
听见了某种声响,蹲在入口处的大孩子们竖起手指,全部警戒起来。
这种紧绷的气氛持续了好久,在一道微光亮起后,所有人看见镇长的面孔才全部松懈下来。
依旧是很平常的小规模冲突。
从地底藏匿处出来时,镇里弥漫着一股血味。
他的嗅觉似乎比一般孩子还要敏锐,所以那个味道浓烈到让他想吐,用力掩住口鼻仍无法隔绝。
大人们正在将海盗或强盗的尸体缓慢地拖到集中处,那些东西已经被他们的同伴完全舍弃了,在搜刮财物后,活着的人大笑着离开,把废弃物丢给镇民想办法处理。
在这种年代没有焚化的处置方式,虽然的确有类似的方法,但那要有相对应的封闭型仪器,通常这种东西只有大都市才有,村镇根本无法获得。
这么多的尸体只能选择掩埋,后来他们混合了一种可以脱除大部分体液水气、抑制细菌滋长的灰蓝色粉末,在埋下去之前先泼撒在这些尸体上,让尸体减轻缩小再捣碎处置掉。
而大人们执行这些动作时,孩子们被带到镇长的大屋子等待,幼小的孩子还是会聚在一起发抖,而较年长的开始帮忙准备些食物和药物、衣物,等待着疲惫的大人一一返回这里,所有人会在沉默中更换衣物,静静地吃饱,带着孩子们回家好好睡一觉,日复一日,重新耕作被破坏的田地,捡拾还可以使用的物资,修补残破的房舍。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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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名叫里欧的男孩发现自己是能力者,是在刚过完九岁生日没多久。
镇里的大人们非常高兴,驻守的联盟军连忙压下这个消息,预防上报之后被其他联盟军带走,或是被强盗海盗盯上。
“第一类能力者。”帮他测试的联盟军这样告诉父母,“恭喜,是野兽系能力者,这类型对大家来说会很有用。”
父母很高兴,镇长也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
他就跟在联盟军身边学习,那是个叫作拜鲁的苍白消瘦中年男性,虽然外表看起来好像很没干劲,但是却是驻守小队的队长。
拜鲁用自己退换下来的长刀重新帮他打造了一柄比较适合他的轻巧短刀。
他在练习时,拜鲁就坐在石头上,一脸很没劲地喝着镇长为他们带来的果汁──这季的酒前几天被强盗抢光了,新的还没酿好,大人们劳动过后连杯酒都没得喝,只能巴巴地看着酒桶,等待最新的粗糙酒水重制。
因为野兽能力的关系,所以他长得比一般同年龄的孩子高大些,很快地就一起帮忙那些大孩子们顾守入口处,在撤离时照顾其他小孩。
虽然很贫瘠又很辛苦,但是每个人的关系都很紧密且相互帮忙。
所以,他在把刀子插入第一个强盗脖子时,并没有什么罪恶感,除了生理上的恶心之外,他感到的是一种充实的胜利,因为他保护了其他人,真正可以帮上镇里。
拜鲁带着他把那具尸体处置掉,一起埋在镇外,就像其他大人做的事。
香料在空气中挥发时,拜鲁让他念了一次祝祷文,其实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要帮这些强盗祝祷,他们根本不配回到母星得到安宁。
“你想过为什么我们不要把你上报登记吗?”拜鲁坐在旁边,喝着果汁。
“可能会被联盟军带走或封锁⋯⋯或是被强盗团抓走⋯⋯”
他突然懂了。
“他们或许一开始也不是强盗或海盗,就像我们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拜鲁站起身,带着他回镇里,“第七星区,土地太广,人力太少,战后其他星区都自顾不暇了根本难以奢望别人来救援。安卡家没落,再也串联不了其他家族,不管如何我们都只能靠自己。被强盗抓走后,没死是种幸运,为了活下来他们也会成为强盗,做着和强盗一样的事情。我们杀死他,祭拜他,那是为了我们自己。”
因为第七星区太过弱小,被迫和强盗团合作的普通人不在少数,联盟军无法有效保护所有人,他们只能努力地想尽办法活下去。
今天杀死的是陌生人,明天杀死的可能就是被迫入团的邻居,所以在死后,无论是怎样的身分,都替他们送上最后一程。
“现在的总长只想要处理掉能力者避免造成更大影响,那是不对的,联盟军应该要与好的能力者有所合作,不管是处刑者或是反抗组织,每个人都只想要在第七星区好好活着。”
那时候他还不是很理解拜鲁的意思,只觉得对方说的没有错,现况一定是不对的。就是错误,所以大家才会活得那么困苦。
杀光强盗团。
但是拜鲁说那不能解决问题。
“总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地方,”
拜鲁如此说着:“因为你是能力者,比起其他人,你更有先天条件可以离开,然后进入更好的机构,说不定可以取得更高的身分,到那时候,你保护的就不只一个镇。”
太底层的人,联盟军听不到,他们就像是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消失之后新的会再填补上来,现在无力的人们做不到也爬不高,所以要寄望新的孩子们。
一代一代,迟早他们可以回来保护这个小镇,以及更多这样的村庄。
“这是为了我们,为了你自己。”
拜鲁那很没干劲的脸勾起微笑。
即使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记住就好。
记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