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榉玉命看着她，眼睑低垂，状似对她的反应感到怜悯。

『只要是人，都会死。身为卫绫一族的最后血脉，尤玛．卫绫虽然灵力强悍，甚至借用树灵之力，将我镇压百年，但终究是个凡人，她的大限已至。』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径摇头。

她当然知道人都会死，但情感上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不相信的话，就回去看看吧！』他伸出修长的手，轻抚对方惊愕和悲痛交加的脸庞。『我会再来找你的。』

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方才渐渐入睡的萧世耘，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噪音吵醒，发现帐篷外似乎有些微弱的光线闪烁。

他拉开帐篷，看到卫绫月戴着头灯，手忙脚乱地在收拾帐篷，塔塔也没有睡，端坐在她的背包旁边。

“阿月，怎么了？”

“我要赶回村子。”

萧世耘看了看时间，面露惊讶，“现在起登，还太早了吧？才十二点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我奶奶……过世了。”她语带哽咽地低声说。

萧世耘吓了一跳，正想追问对方怎么会知道，但见她六神无主、仓皇慌乱急着离开的样子，当下便不多问，连忙说道：“夜间走山路危险，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他转身把呼呼大睡的吕明彻摇醒，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帐篷。

离开营地后，三人戴着头灯仓促而行。

此时幽暗的林间夜露为霜，触肌生寒。

除了头灯的光线，四周一片魆黑，啸声如吼的山风吹袭树梢，偶有几丝清冷月光自摇曳的叶隙一闪而过。

身形仿佛鬼魅的白面鼯鼠不时窜动于阴暗的灌丛间，发出一些令人心惊的声响。

吕明彻觉得在这种气氛下埋头赶路，实在太郁闷，正想找些话题打破沉默，近处乍然响起阵阵凄厉尖叫。

尖锐刺耳的巨大啼声令人耳膜生疼，吕明彻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褐林鸮吧！这次又在鬼叫什么啊？”

只见卫绫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它说『死亡』……”

……

旭日东升，夜幕彻底褪去后，天色依旧叆叆不明，暗云低垂，似乎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雨。

卫绫月沿路几乎没有休息，径直奔回灵首村。

萧吕二人跟不上她和塔塔的脚程，气喘吁吁地在相距一公里外拼命追赶。

日暮时分，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回到公廨外的广场，吕明彻就因体力透支瘫软倒地。

“我真的走不动了……在这里坐一下、休息一下吧！反正阿月早已回到村子，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直接坐在公廨前的石板路上，捏了捏那两只已然不受控制的腿。

虽然萧世耘心里有些记挂卫绫月，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了，而她的奶奶——高龄一百零九岁的部落祭司，是真的过世了吗？

不过现在的他，确实也没有体力爬上神社前的陡峭石梯了，只好跟吕明彻一样，原地坐着休息。

“阿月怎么会突然知道她奶奶过世了？是有人用无线电通知她吗？”这是吕明彻在心中闷了一整天的疑问。

“我也不清楚。我半夜醒来就看到她在收帐篷……”

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人从背后极大力地拍了他一下。本已全身酸软无力的萧世耘被这一拍，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

“总算找到你了！我可在这里等你两天了！”

身后传来一个听起来很兴奋却怪腔怪调的声音，萧世耘立刻知道对方是谁。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一看，眼前那个一脸灿笑的人，果然是他那位有一半日人血统、比他大一岁的表哥——羽田野真。

“哥！你怎么会突然跑来汉江湾？”

羽田野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我最近在汉江的朋友家打扰，从网络上看到你们学校登山社遇到山难的新闻。我看出事的地点和我之前告诉你的古道很接近，就猜到可能跟你有关，向姨丈求证之后，我就上来找你了。”

羽田野的中文发音不太标准，带着一种特殊的异国腔调。

萧世耘想起数月前从表哥口中得知那条古道时，跃跃欲试的心境，和现下的凄惨处境对比，懊悔之情油然而生。

早知道就不要规划这趟行程。就算要来，也应该坚持不带其他队员，如果是自己遇难也就算了，至少不会连累无辜的人……萧世耘心里实在悔不当初。

“我去找姨丈的时候，姨丈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下山？”

“那三名社员还没找到……”萧世耘情绪低落地说，眼圈微红。

“我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说搜救工作不是很顺利呢，连救难队员都出事了。有人偷偷地告诉我，这座山上好像很邪门，继续待下去，可能有危险吧！我想你们还是……”

“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能丢下生死未卜的同伴，自己离开，不然怎么面对那些失踪同学的亲友？”一旁的吕明彻插嘴说道。

“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出了这种事，不能怪你们吧？”羽田野对着吕明彻说，又转头问萧世耘：“你没逼那些同学跟你一起上山吧？”

萧世耘摇摇头，据实以告：“他们是自愿来的。”

“这就对了，你既然没有强迫，那几位自愿上山的同学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人怪得了你们。还是先回家吧！阿姨过世后，姨丈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不要让他担心了。”羽田野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代替姨丈劝萧世耘回家，才会大老远的跑来这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

“我还不能走。”萧世耘明白表哥的来意，也知道向来默默关爱他的爸爸这些日子必定忧心如焚，但仍坚持留下。

“我听说这半个月来，你们两个不顾指挥所的阻止，偷偷参与搜救行动，也曾遇到一些危险的状况，我想你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就已经够了！”羽田野频频催促：“走吧！走吧！明天一早，我就陪你们下山！”

萧世耘深知他这位表哥虽然外表文质彬彬、言语斯文有礼，但一旦执拗起来却是无人能敌，不禁感到无奈，只好央求道：“让我再待几天吧，我在山上认识的朋友好像遇到一些事，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朋友？在这种深山部落，你能有什么朋友？”羽田野困惑地问道。

他在这个名为“灵首村”的村落待了两天，发现这里的居民清一色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萧世耘还没回答，吕明彻就抢着说道：“是一个女孩子，虽然个性古怪，不过长得很可爱。”

“哦？可爱的女孩子啊。”羽田野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看着萧世耘。

“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方连忙辩解。他知道以表哥天生喜欢八卦的个性，八成又自己在心里上演什么小剧场。

“我知道了。”羽田野拍拍他的肩膀。“我就先不催你下山了。那么，那个女孩子在哪里？”

......

体力稍微恢复之后，萧吕二人将背包放回山腰处的小屋，发现卫绫月不在家，于是带着羽田野继续往上走到灵首神社。

羽田野踏上小山丘顶，望见前方的老旧神社建筑时，不禁愣了一下，当即停步。

“怎么了？”萧世耘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回头询问。

“……感觉好奇怪，虽然隐约有一丝御神的气息……但又不太一样。这……并不是正规的神社吧？”

“我也不清楚。这可能要问阿月。”萧世耘指着神社左侧那栋更为低矮的小木屋。“我猜她应该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