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脚下踩着厚厚堆积的松针，行走林间。

冷杉林外阳光晴好，树林里却是幽暗阴森，四处弥漫着冰冷的白色浓雾。

数日以来，萧世耘曾多次进出这座森林，总觉得此处透露不可名状的诡异气息，越深入其中，越是浑身不对劲。

流动的雾气屡屡自身边掠过，仿佛无数只透明的手在轻拂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卫绫月，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不受影响。

“阿月，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他好奇地问。

“没有，这里离村子很远，但我知道这个地方，从小就听村里的人说过，这里是禁地，一旦靠近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那些日日聚集在指挥所外的村民们也是这样说。这是真的吗？”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很多上山打猎的村民在这一带失踪，尸骨无存。有的说那些人是被灵门吞噬，有的说是被山神诅咒，众说纷纭。那么久以前的传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别想这些了。”

卫绫月带着塔塔来到萧世耘他们当初扎营的湖畔，一顶橘红的单人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四周拉起黄色的封锁线。

“这就是你们其中一位伙伴失踪的地方吧。”她立在封锁线外打量那顶帐篷。

塔塔不待主人下达指令，高大的躯体径自从封锁线下方钻了过去，嗅了嗅帐篷四周，接着转向卫绫月，轻吠一声。

卫绫月顿时眼睛一亮，“塔塔，你有线索？”

塔塔又吠了一声，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卫绫月连忙招呼其他二人跟上。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指南针确认此时的行进方向，是正北方。

本以为在塔塔的带领之下，很快就能找到失踪者所在，不料塔塔引着他们越走越远、越爬越高，一径从午后走到傍晚，都没有停下。

即使是卫绫月体力这么好的人，长时间行走在没有路径的崎岖荒林，也有些吃不消。

顾虑到天黑后在山上行动风险大增，加上身体的疲惫，卫绫月让塔塔停下来，暂时在冷杉林里扎营过夜。

由于卫绫月没有帐篷，萧世耘便把露营配备让给她，自己则和吕明彻将就挤一顶单人帐篷。

一整天行军似地走下来，萧世耘也很累了，但仍热心地帮卫绫月搭好帐篷，并升起篝火，用背包里的调理包弄了一锅肉酱意大利面给众人当晚餐。

“这只狗——塔塔，真的知道阿杰在哪里吗？”吕明彻坐在篝火旁，一边唏哩呼噜地吃面，一边问道。

“当初是你要它来帮忙的，现在你又不相信它。”卫绫月没好气地说。

“不是不相信，只是，它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救难犬，真的这么容易就能知道失踪的人在哪里？”当初他起意向卫绫月借狗，不过是想碰碰运气，完全没料到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塔塔不是普通的狗。”卫绫月摸了摸趴在旁边休息的巨大狼犬，“小时候，爸妈经常带着我在外地工作。到这里进行研究之前，他们怕我在山上无聊，特地买了塔塔陪我。后来，爸妈和他们的同事都失踪了，营地剩我一个人，是塔塔跑去灵首村求救，把村民带到距离村子好几公里外的营地，我才能活下来。当时塔塔还只是刚出生两三个月的幼犬而已。”

回忆当年，她脸上的表情并未显得如何哀伤，唯有低垂的眼眸微微透露一丝落寞。

“关于你爸妈的事，真的非常遗憾。”萧世耘由衷表达同情。

灵首村的老人家告诉他们，以卫绫月父母为首的汉江人类学家总共有七个人，一夕之间在村子附近失踪的事震惊各界，也像现在一样，引来许多救难团体聚集在村子里，进行大规模的搜山。

搜救行动大约持续了一个月，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些救难队无可奈何，也只能放弃了。

当时很多村民纷纷传言，是那七个人在山上做了不该做的事，以至于触怒山神，所以被灵门吞噬。

而在救难队撤离之后，陆陆续续有上山打猎的村民失踪了。

很多人害怕受到山神之怒牵连，举家搬迁外地，于是灵首村渐渐就只剩下一些虽然心怀恐惧、却也无处可去的老人家。

如今当他们看到大批外地人涌进村子，唯恐旧事重演，所以才反对搜救队进行搜山。

“我们年纪大了，连说话都没气力，阻止不了你们这些外地人；但是，你们千万要记得，不要再惹山神不高兴，不然连我们灵首村的人都要为你们陪葬。”那位老人家神情严肃地这样警告他们。

当萧世耘追问老人，当年的人类学家探险队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触怒山神时，那个老人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村里大家都这样说，他也就跟着这样说。

也许卫绫月会知道些什么？

当时她虽然年幼，却是一直跟在人类学家探险队旁边……

可是要怎么问呢？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问说“你知道你爸妈做了什么触怒山神的事吗？”，这样实在太失礼了，仿佛在指责对方的失踪是罪有应得一样。

萧世耘正思忖该如何发问时，卫绫月已经吃完晚餐、收拾好餐具，站了起来。

“我先去睡了，凌晨五点出发，你们也早点休息。”

她说着钻进自己的帐篷，塔塔则自动地挪移到她的帐篷门外趴下，以自身的庞大躯体形成屏障护卫主人。

只好下次找机会再问了。

萧世耘这样想着，跟吕明彻一起扑灭篝火、略微收拾一下营地，回到帐篷睡觉。

吕明彻一躺进睡袋，即刻就开始打呼，鼾声如雷，可见真的是累坏了。

由于将睡袋让给卫绫月，自己只能盖着登山外套的萧世耘却迟迟无法入睡。

倒不是因为寒冷或同伴太吵的缘故，只是一想到小队长的不幸牺牲，他就难过得不能成眠。

再想起失踪的伙伴和他们的家属，沉重的愧疚感就如排山倒海般涌现，压得他不能呼吸。

塔塔似乎知道阿杰的下落。

跟着塔塔的脚步，明天就能找到他了吗？

已经过了那么久，失踪至今半个月了，阿杰现在怎么样了呢？他还活着吗？还是会像小队长那样……

萧世耘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些，就和伙伴失踪之后他所度过的每个夜晚一样，当他想到阿杰极有可能早已亡故的时候，两行泪水不自觉从紧闭的眼睑间滑落。

忽然，帐篷外响起一阵尖锐凄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生在惨叫。

“阿月？”他登时弹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