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女子用腊肉和附近山地采来的野菜煮了一大锅汤面。
下午泡面没吃饱的吕明彻饿得饥肠辘辘,赶忙吃了一口,五官立即狰狞地皱成一团。
“恶……有够难吃的……”他勉强把面条咽下去后,忍不住抱怨。“怎么可以难吃成这样……”
“嘘……”萧世耘瞄了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低声说道:“我们是落难的人,不要挑三拣四,有东西可以吃就要谢天谢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种可怕的味道……简直比狗屎还难吃,不信你吃吃看!”吕明彻压低声线地说。
萧世耘尝了一口,也忍不住皱紧眉头,但嘴上仍然说道:“还、还可以。人家辛辛苦苦煮给你吃,你还批评得这么难听,小心遭天谴。吃吧吃吧!”
“我……”吕明彻张大眼睛,瞪视前方那一大碗散发异味的汤面。
许久之后,大概知道自己也没得选,只好叹口气,捏着鼻子继续吃。“如果不是那个女生看起来还像个好人,我真的会怀疑她是故意煮这种东西恶整我们。”
正说着,那只大狼犬忽然出现在屋前台阶上,发出一声轻吠,似乎在告诉主人:“它回来了”。
女子连忙从厨房走出来。
“塔塔辛苦了。”她摸了摸狗头,给它几条肉干当奖励,随即从项圈的小布包拿出一封便笺,打开观看。
“警察怎么说?”萧世耘关切地问。
“他说已经通报相关单位,救难人员很快就会集结出动。”
“太好了!”
为此悬心许久的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投入搜救的人越多,成功寻获的机会也就越大。
“不过,警消人员从平地赶到这里,最快也要三天,你们有什么打算?要先下山回家吗?”
萧世耘摇摇头,“我们要加入搜救队。”
吕明彻也说:“没错,在找到人之前,我们决不下山。”
“随便你们。我同意让你们住在这里,我家没有其他人,你们可以在客厅打地铺,条件是要帮我打扫房子和整理神社,就从明天开始。”女子径自下了这个决定。
当天晚上,萧吕二人在客厅的木头地板上打地铺。
从出发第一天算起,他们在山上已经待了十多天,这是他们第一次得以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安稳躺在睡袋里。
闻着屋外正盛开细碎白花的花楸香气,两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睡到半夜,萧世耘忽然自深沉的睡眠中清醒,似乎受到什么不寻常的声响惊扰。
原以为是被吕明彻雷鸣般的打呼声吵醒,仔细一听,才发现那令他感到不安的声音来自下方地面——
睡在架高地板下空间的狼犬正发出狺狺低吼,音量不大,但充满警戒之意,仿佛在对什么目标发出强烈警告。
屋外有人吗?还是有兽类接近呢?
萧世耘好奇地爬起来,轻轻掀开格子窗后方的木头遮雨板,向窗外窥视。
外头月明如昼,银白月光照耀得山径通明,他清楚看到石阶上有几十个人,正鱼贯地朝山顶的方向前进。
由于角度的关系,从他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那些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类似白色和服的衣物。
当中数人合力扛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步伐缓慢,看起来甚是沉重。其余的人则高举旗帜或竹竿之类的东西。
奇怪的是,虽然同时这么多人走在石阶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耳边只听到风吹花楸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发自狼犬喉间的低吼声。
等到长长的队伍人龙全数通过之后,地板下的狼犬也就安静了。
萧世耘见房屋四周没有什么异样,便将遮雨板重新放下来,缓缓爬回自己的睡袋。
是村子里的人吧?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显然是要去山上的神社;今天要举办什么祭典活动吗?他不禁在心里暗自猜测。
在他即将朦胧睡去之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看到走在石阶上的人数,至少有五十个以上,这个将近废弃的村子还有这么多居民吗?
他记得女子白天时对他们说过,村里只剩十来个年迈的老人呀!
那些人是哪里来的?
隔天早上,吃完女子亲手做的肉松饭团之后,萧吕二人就被叫去山顶除草。
女子说,神社附近的高山鬼芒实在太碍眼,长得又高又茂密,常有虫蛇隐匿其中,她早就想进行大规模的清除,只是她一个人除草的效率实在比不上芒草的生长速度。
“那就麻烦你们了!”女子递给他们一人一把弯弯的镰刀。“割完草之后,中午我煮一顿丰盛的大餐请你们吃。”
“呃……我可以吃早上那种饭团吗?”吕明彻问道。
“你那么喜欢肉松饭团?”
“跟昨天晚上的汤面比起来……”
吕明彻话还没说完,萧世耘悄悄踢了他的脚跟一下,示意对方闭嘴。
“吃什么都好,你方便就可以了,感谢!”为了防止吕明彻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很快地转移话题:“对了,我叫萧世耘,他是吕明彻,还没请问你的名字。”
“卫绫月。护卫的卫,绫罗绸缎的绫,月亮的月。”女子仔细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卫绫月,不太像原住民的姓名啊。”吕明彻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叫做阿布斯、巴奈之类的。”
“谁跟你说我是原住民?”
“欸?可是我昨天听到你跟你奶奶说话,说的不就是原住民语吗?”
“是不是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除草,开工吧!”她懒得和吕明彻多说,从背包拿出麻布手套递给他们,自己也套上一双。
三人蹲在太阳底下,手持镰刀,以神社为中心,开始割除四周的杂草。
卫绫月的祖母依旧在自己的小屋缘廊闭目趺坐,似乎对周遭的动静无动于衷。
萧世耘看到狼犬塔塔躺在神社的石阶旁睡觉,忽然想起昨天半夜看到的上山队伍。
“昨天晚上,村子有什么活动吗?”他转向卫绫月问道。
“没有。这里的村民太阳下山后就关门睡觉了,而且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家,能有什么活动?”
萧世耘闻言,不禁愣住了。
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家?
可是昨晚那些从石阶走向山顶的大批人马,怎么看也不像行动不便的样子。
难道是外地来的吗?
特地扛着那个看似沉重的大箱子上来这里,又有什么用途?
卫绫月见他问得奇怪,心知必有蹊跷,于是追问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昨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吗?”
萧世耘遂将昨天半夜的见闻告诉她。
卫绫月听完之后,原本就十分白皙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一旁的吕明彻听了这件事,也非常惊讶。
“我看那些队伍成员的样子,不像你说的村中老人,会不会是从下部落来的?”萧世耘问道。
“下部落的人半夜跑来这里干嘛?大老远的,又不是吃饱太闲,还扛着那么重的东西。”吕明彻无法想象会有人那么无聊,深夜不睡觉,顶着低温寒风跑到这种跟废墟相去不远的破烂小神社。“而且我昨天就睡在你旁边,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该不会是你做梦吧?”
萧世耘摇摇头,坚决否认:“我还没胡涂到梦境跟现实分不清楚,千真万确不是梦。塔塔也看到了,还发出警告的声音。”
睡在神祠廊下阴影处的狼犬听到有人提到它的名字,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趴下继续睡。
“你看,连狗都懒得理你。”吕明彻嘲笑道。
“我是说真的……”萧世耘转向卫绫月追问:“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或者你奶奶有可能会知道……”
那位年逾百岁的老婆婆晚上就睡在神社旁的小屋,说不定她也看到上山的队伍了。倘若不是语言不通,他还真想直接走过去问她。
“你不用管那么多。事不关己,当作没看到就好了。”卫绫月明显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转身继续奋力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