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祈宫大人既已丧失神格，神力亦未完全恢复，不能奢望他成为他们的助力；

何况，日祈宫原是樱花神祇，在面对那么多冤死的樱花同胞、以及他入魔之前曾经想守护的汉江人民时，还指不定他会帮哪一边。

钧皓的表情瞬间垮下，“呃……那怎么办？我还以为找到救星了说。”

睿颖摇摇头，没有回答。

或许她不应该将立场敌我未明的日祈宫带进来这里，但风天法阵既破，情况糟到无以复加，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只求能救回阿凯。

通过布满钟乳石的溶洞，在钧皓的指引下，她进入一条狭窄的信道，这信道是自然形成的山体裂缝，墙面都是有棱有角的嶙峋岩层，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你确定这是通往指挥室的路吗？这么窄，以前驻扎在这里的樱花军怎么行进的？”路面跟山壁一样凹凸不平，行走艰难，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

“有另外一条水泥修筑的路很宽，不过曲曲折折、绕来绕去的，走那边要绕很久，这里比较快，直直往下走就是了，你不是想快点找到老大吗？”他虽然不喜欢靠近妖气冲天的指挥室，但好歹在这里住过几十年，熟门熟路。

“太好了，还好有你帮我！谢谢你，钧皓！”她感激地说。

“我不知道帮你是对还是错，也许我这样做会害了你。”

他清楚指挥室目前的情形非常危险，老大已经独木难支，御神体既然无用，小雨到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徒增牺牲而已，但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防空壕里乱撞乱闯，结果也不会比较好，不如就顺她的意思吧。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阿凯，能一起逃出去是最好，如果逃不了，跟他死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傻话啦！”钧皓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我一点也不希望你们来跟我作伴！”

深入山体隙缝后，冰寒彻骨的朔风越发强劲，夹带一股浓烈的腥味迎面而来。

“这是……血的味道！”

睿颖心中大惊，顾不得足下险阻，加快了奔行的脚步。

到了相对宽敞些的空间，藉由手机光源的照明，她看到似乎隐约有个人影倚着山壁斜躺，连忙趋前探察。

只见那人满脸血污，身躯被数把刺刀贯穿，气息奄奄，右手兀自握着一把断折的七星剑，周遭散落许多燃烧一半的焦黄符纸。

“萧伯伯！”睿颖认出他之后，大惊失色。

“……阿寒……”身受重伤的萧岩吃力地抬头看她。“逃出法阵的……恶灵，已被我……消灭……但我……看不到阿凯了，你……叫阿凯……叫他快……快……”

他每讲一个字，口中就会涌出更多的鲜血，睿颖很想叫他不要再说话，保留体力，但她知道对方的伤势太重，明显没有救了，只好流着眼泪倾听，不敢打断他的话。

“此地……非神所辖……天威不佑……即使……即使……借用神力，也……难久持，叫……阿凯……逃……”

睿颖见萧岩弥留之际仍一心记挂阿凯的安危，心里又感动又难过。

“你放心！我一定带阿凯出去！”虽然毫无把握，但她告诉自己非做到不可！

萧岩点了一下头，紧绷的神情稍稍松懈了一些，眼神也逐渐涣散。

“李老说……伏公手札……最后写着『风……月……同天』，你记得……你……记得……”说到这里，萧岩放开了手中紧握的断剑，溘然长逝。

“伯伯！伯伯！”

看着萧岩在眼前死去，回想起第一次在防空洞遇到他的情景，以及之后在崇德宫晤谈的事，睿颖感觉他的死亡极不真实，好像在做梦一样。

“欸！小雨！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赶快去找老大吧！”钧皓见她出神过久，不由得出声提醒。

睿颖自怔忡状态回神，用力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继续前进。

“你听得懂那个人在说什么吗？听起来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可是我一句话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东西写着什么？”

睿颖摇摇头。

伏公手札，指的应该是当初放在爷爷晚年静修的红瓦厝、后来被一把天火焚毁的那些。照萧伯伯所说，阿凯的阿公曾经看过那些手札，且知道最后一页写着“风月同天”。

但“风月同天”意谓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想起有一次和承羽在崇德宫抽签诗，掣中镌刻着“风月同天”的签，当时她径自理解为易经卦象《风天小畜》，但因为是随意抽着玩的，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想来，她当初的臆测太过草率，似非正解，不过如今她也无暇再去思索这些了。

…………

狭窄的山体隙缝连接到一条宽敞的水泥甬道，按照钧皓的指示，她很快就来到阿凯的所在之处。

只见他跏趺端坐在一个阒暗的门洞之外，双眸紧闭，眉宇深蹙，额头冷汗涔涔，神情甚不安稳。

他的身侧有一座以松根及桑枝架起的小型护摩1，小岛田正往火堆里添加作为供神之物的芥子和榖粒。

距此不远的地方躺着两个人，那里火光较弱，看不清楚，但从体型判断，大概是小胖和雷涛。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四周还散落一些断肢残骸，身份不明的尸块。

见到睿颖出现，小岛田非常惊讶，一脸焦急。

“小雨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应该……你不可以……”

“阿凯怎么了？”睿颖情急地打断他的话，连连追问：“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凯怎么会这个样子？他还好吗？”

“我进来的时候，封印已经破了，恶灵在洞穴到处流窜，我遭到一群恶灵袭击，幸好辰凯先生的师父替我解围，他叫我快去救阿凯。我赶到这里，发现绝大部分的怨灵都还被困在这个指挥所里，是辰凯先生借用神明大人的力量暂时束缚住它们，但是……”

“萧伯伯说防空洞里天神不佑，即使借用神力也无法久持，阿凯一个人抵挡不了多久！”睿颖骇然说道。

“我知道，辰凯先生的师父告诉我，长时间借用神明大人的力量会损伤乩身，严重的话会丧命，所以他叫我劝辰凯先生千万不要逞强，快点逃出防空洞。可是辰凯先生不听我的，后来就进入这个凝神状态，似乎断绝所有对外界的感知，不管我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我只能在旁边烧起护摩替他护法……”

她连忙转向阿凯呼唤道：“阿凯！阿凯！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不要再强借神力了，这样你会死的，阿凯！”

然而阿凯身形纹风未动，唯有额头沁汗如雨。

紧张飘浮在一旁的钧皓小声地说：“等等！等等！老大在请神降身前曾经说过，如果他不向神明借力束缚这些倾巢而出的恶灵，小雨必定会受到危害，而其他人也都会没命，你们现在要他收回神力，不就大家一起死吗？”

“我知道我们可能会死，可是不能只牺牲辰凯先生一个人。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小岛田凛然说道。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真有义气！”钧皓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很抱歉，我之前都偷偷叫你小樱花鬼子。”

睿颖见阿凯毫无响应，转身望着穾如黑洞的指挥室，略一犹豫，便朝里面走了进去。

“喂！小雨！”小岛田忍不住惊呼。

“阿光，替我照顾阿凯！”

小岛田和钧皓立即冲过去想把她拉回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挡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