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颖苦笑了一下，接着将昨日打听到的关于防空洞的真相告知小岛田，他听完之后不禁愣住了。

“有这种事？如果这是真的，也太可怕、太可怜了！”他叹气道。

战死沙场，那是军人的天职，虽然悲壮，亦不失为一种荣耀，死无可怨；可若果真是被封闭在防空洞里这种死法，未免太憋屈凄惨，难怪恶灵怨气如此之重。

“我是听村子里的老婆婆说的，而老婆婆是听亲戚转述，不是亲眼所见。没有其他左证，我也不敢肯定事实就是这样。而且，要是真的有那么多樱花军在那里牺牲，为什么史料上完全没有记载呢？”

“我查过战史资料，这个村子遭到轰炸得时候，当时太平洋战争已接近尾声，我军连神风特攻队这种自杀式攻击都用上了，可能怕打击到仅剩不多的士气，所以刻意掩盖掉这件事吧？我之前真是太天真了，战乱年代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小岛田黯然地说。

“匿而不报吗？也不无可能。”睿颖说。“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净化那里的怨灵，引导它们放下仇恨、成佛升天，不过，我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据我之前的实地感应，那些亡灵的怨念深重，几乎形成魔障，恐怕没有妥协的可能。”小岛田双眉紧皱，神情异常严肃。

怨灵或许可解，但魔障难除，若冤鬼成魔，连神明大人都未必是对手。

听小岛田这样说，睿颖心中的绝望感更深了。果然业障难消、因果难移……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深感无力。

兰桃坑阵眼力量减弱，麒麟窟阵眼也受妖狐破坏，风天法阵岌岌可危，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一旦防空洞的封印彻底崩毁，邻近村子所有村民──包括她和阿凯，都必须为先民犯下的罪恶血债血偿。

她能怎么做？

“虽然情况艰难，但请不要放弃希望，也许还有其他方法，比如说请求神明大人的帮助，或者是设法延长封印的时间等等。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们一起努力吧！”小岛田见她神情愁苦，温言劝慰道。

“延长封印的时间”这句话提醒了睿颖，她蓦然想起之前萧岩抓她去当人柱的事。

趁阿凯去麒麟山监工，睿颖跑到崇德宫找萧岩。她的突然出现，让对方十分讶异。

再次和萧岩见面，她的心情也非常复杂，特别是看到他那只差点断掉的小指还用纱布、绷带固定着的时候。

“阿寒，怎么会来找我？阿凯呢？”他显然没想到睿颖竟敢一个人来找他。

“他在麒麟山。我有件事想请教伯伯。”

此时三辆深色系的名车同时驶进庙前广场停放，却迟迟没有人下车，萧岩探头一看，心底了然。

“你问吧！”

“那天在麒麟山上，伯伯曾说，把我当成人柱沉在麒麟潭底下，便可以维持风天法阵的结界，这是真的吗？”

“自然千真万确。”若非有十成的把握，当日他也不敢冒大不韪将她丢下麒麟窟──他深知李老异常珍视伏公的孙女，他是抱持着被千刀万剐、凌迟到死的觉悟才这样做的。

“可是我感觉不到自己有那种担当人柱的力量。”

小岛田说她可以承担巫女之职、奉祀御神，萧岩说她可以成为人柱、强化法阵，但睿颖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什么能力也没有。

“因为伏公千方百计封住了你的灵力，但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潜藏的力量便会爆发。你那与生俱来的灵力是神祇赐予，加上伏公的血脉，一定可以有效地巩固封印、镇压防空壕恶灵。”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由我担当人柱维持麒麟窟阵眼，能维持多久的时间？”

“伏公曾经告诫过，使用人柱并非良策，有损好生之德，且人柱之力远远比不上蛟龙之力，而效期过短，所以伏公生前坚决反对使用人柱来补强阵眼。但是，自愿献祭的人柱耐久值，取决于牺牲者的精神强度。你身上那来自神祇的灵能本强大异常，要是你的意志力也够坚强，或许能持续很久很久，一直到灵魂消散的那天。”

直到她魂飞魄散吗？这么说来，只要她意志坚定，便可以长保封印不坏，如此一来，阿凯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对抗防空洞怨灵了。

虽然早已决定要和阿凯同生共死，但她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睿颖向萧岩道声谢，转身离开。

“阿寒，千万不要这样做。”

走出庙门之前，萧岩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我知道你打算牺牲自己，换取阿凯一生平安无虞，但你想过阿凯的心情吗？”

睿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我将你推落麒麟窟时，阿凯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为了救你，他是连命也不要，他不会让你牺牲的。不要尝试做这种傻事。”

“傻事？”她诧异地转过身，“当初是你强迫我去献祭，现在你却叫我不要做傻事，这不是很奇怪吗？我自愿当人柱，只要牺牲我一个，就可以挽救附近庄头数千条人命，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萧岩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好友云峰，因你母亲的缘故，英年早逝，所以我认为红颜皆祸水，一向对你心怀芥蒂，总觉得你的存在会害了阿凯。但我发现，自从你回来村子之后，阿凯性情变得沉稳许多，不像从前那样浮躁冲动，我开始相信你对他有正向的影响力，也认为你确实是适合阿凯的人，我并不希望你牺牲。”

睿颖惊讶地看着萧岩，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这一生，为了守护风天法阵，舍弃所有，也注定没有自己的后代，阿凯对我来说，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知道他对我不谅解，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萧岩说这话的神态十分真诚，她也不禁有些感动。虽然他对阿凯非常严厉，但她也相信他是出于好意。

“谢谢伯伯，阿凯总有一天会了解你的用心良苦。”

萧岩略一颔首，继续说道：“你也不要再去想人柱的事，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之前是我因过于焦急而误判情势。日前我在麒麟窟超度那些枉死的女孩子时，意外发现潭底蛰伏着一条潜蛟，虽然还不成气候，但蛟为龙属，有那条小蛟龙在，麒麟窟的风水宝气尚可维持。”

她曾听闻当年麒麟潭里有一条蛟龙，历经数百年的潜修之后，化为神龙升天，当时的升龙之威意外毁损设于麒麟窟的结界阵眼；没想到竟有另一条小蛟龙住在里面。

听萧岩这么说，她顿感安心多了，也许他们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寻找其他解决之法。

要离开之前，萧岩请她转告李松平的手下，就说他绝对不会再对阿寒下毒手了，请李老大可放心，不必挂虑。

“叔公的手下？可是我不知道叔公的手下在哪里？”睿颖不明所以地说。

她的反应也让萧岩感到意外，“你不知道吗？李老一直派人跟着你，眼前停在庙埕的那三台车就是了。”

睿颖惊讶地看着外面那三台价格不菲的名车。

这么说，叔公已经知道她和阿凯找到秀子婆婆的事了？

前往麒麟山的半路上，阿凯突然被李松平叫回山上的宅邸。

“我没想到秀子竟会告诉你们防空壕的事，她应该知道这是不宣之秘。”李松平坐在花梨大桌后方，神情凝肃。

“你这样处心积虑地隐瞒，是怕我们泄漏出去？”阿凯不解地问。

“这种不堪的过往，应该随我们这一辈人的老去而永远埋葬，不能让你们背负着上一代的罪恶感。”李松平苍老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叹息。“阿寒那孩子跟伏藏兄一样，太过妇人之仁，容易误事，所以她知道得越少越好；而对抗防空壕恶灵，是你注定的宿命，不让你知道真相，是怕影响你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