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既有山魈出没，那黄可馨她们会不会有危险？或者……已经遭遇不测了？睿颖悚然一惊，连忙问道：“阿凯，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

“先回到有讯号的地方，报警吧。”阿凯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往下山的方向走。

黄可馨三人的离奇死亡命案，震惊了这个封闭纯朴的山村。原本就不太平静的村子，因此陷入更加惶惑不安的恐惧，谣诼四起，人人自危。大家都说她们是被山里的恶鬼抓走了，还被吃掉眼睛跟舌头。

数日后，为打听案情侦查的详细内容，睿颖和担任警察的俊毅私下约在阿凯家见面。

阿凯让俊毅在二楼的客厅就坐，在场只有他们二人和睿颖。

“因为这个命案还在调查当中，不能公开，今天我私底下跟你们说的事，希望你们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道。”俊毅正色说道，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更加严肃。

“我知道，你放心，我和阿凯不会说出去的。”睿颖连忙保证。“黄可馨她们三个人的死因是？”

认真说起来，她和那三名死者并不相熟，黄可馨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死她，而另外两位仅只当初闯防空洞时有过一面之缘，但听说她们死状奇惨，她也不免有些难过。

“正式的验尸报告还没出来，但据我认识的法医私下告诉我，三名死者颈部有明显勒痕，喉管受到极大的外力压迫，舌头外露，且有脱肛和脱粪的情形，应是上吊导致的窒息身亡无疑。”

“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距离地面至少十公尺以上，什么原因让她们跑到那么高的地方上吊？”阿凯问道。

说到上吊身亡，通常都会联想到自杀，但他相信黄可馨三人的死，绝对不可能是自杀。桃花心木树身高大，树干笔直，要爬上去并不容易，若真想自杀，山谷里不乏更好的选择，实在没必要特地爬那么高。

俊毅迟疑了一下，语气有些吞吞吐吐：“这不好说……坦白说，照我从现场迹象看起来，还真不像上吊自杀……”

“那是什么原因？”睿颖跟着追问。

“造成她们颈部勒痕的那些藤蔓是原本就长在树上，并未遭到人为破坏，所以我个人觉得……她们比较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吊在那边的……”俊毅艰难地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她们抓到十公尺高的树上然后活活吊死？”她惊骇地说。

俊毅尴尬地抓了抓头，“很不可思议，对吧！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非常荒谬。怎么可能有办法把人抓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吊死呢？而且，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睿颖连忙问：“什么事？”

“经过鉴识，三具遗体附近那几棵树，树身都没有留下任何生物攀爬过的迹证，也就是说，不管她们是自己爬上去，或是被别人抓上去，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睿颖惊讶地看向阿凯。

她原以为黄可馨三人是惨死于山魈毒手，然而阿凯说，山魈虽可能吃人，但不太可能附身，王薏君生前却明确告诉蔡雅芙，黄可馨被鬼附身了，所以她们的死因或许另有缘故。

如果说，是山魈把她们三人吊死，怎么能不在树身留下任何痕迹呢？那天在兰桃坑，她亲眼看到山魈所行之处草木尽摧，可见山魈是有实体之物，如何杀人于无形？

阿凯默默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问道：“关于她们的眼睛和舌头的部分……”

俊毅神色骤变，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复杂，“舌头和眼睛都不见了，四处都找不到，而且她们的眼睛……根据鉴识结果，她们的眼睛是自己挖出来的！”

“自己……挖出自己的眼睛？”睿颖有点难以接受她所听到的事实。

俊毅点点头，“从她们三人手指上残留的生物迹证判断，这一点几乎可说毫无疑问，有疑问的是──为什么？而且三个人是在挖出双眼的几个小时之后，才因脑部缺氧、窒息身亡，这也是很匪夷所思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吐出来。

睿颖听完也是一脸惨然。这样痛苦的死法，她光想象就胃痛不已。

“舌头呢？生前断掉，还是死后？”阿凯继续追问。

“这个部分，根据我的法医朋友初步判断，可能是死前不久，但是……”

说到一半，睿颖的手机响起，她连忙起身，“抱歉，我先去隔壁接听电话。”

等她结束通话，俊毅也要赶回警局了，她和阿凯送他下楼骑车离开。

外头天色已暗，远方的彼岸花海为暮霭笼罩，看起来缥缈如幻，极不真实。

她凝望着那片仿佛延伸到西北山脚的红雾，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惘然之感。

“我先送你回去吗？还是留下来……吃个饭？”阿凯轻声问。

“承羽回来了，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等一下就来接我去医院，有事商议。”睿颖回头看他，脸上带着歉然的表情。

“嗯，好。”

过不了多久，承羽的车果然出现在李家庭园的另一头。

睿颖向阿凯道别，上车远去之后，钧皓倏忽在他身后现形，手上抓着一大把刚摘来的红花石蒜，细长的花瓣在夜风中纷舞轻扬。

“老大，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

阿凯没有回答，看着远去的车影，蓦然回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往事。

村中主要道路向东北群山迤逦延伸，直到险降坡处，繁华就落尽了。

斜坡右边，恣生着漫山遍野的紫茉莉花，每日黄昏，在回光返照似的暮光中绚烂一场，然后归于寂寞。

邻近小溪的左边斜坡，沧桑古老的坟墓星罗棋布，传言那里常有荫尸，村里的孩子都不敢靠近。

那是一个安静的春日午后，小颖拿着柳枝编成的小提篮，往村尾走去。手上的提篮大概是刚编好的，翠生生的枝条还带着莺羽似的嫩叶。

快到斜坡的时候，她左转踏上五节芒夹道的黄土路，前往“山羌寮”──据说旧时多有山羌出没，遂以为名。

顺着光秃秃的黄土路走到底，右转是一条古木参天蔽日的林荫小径，因为两侧龙眼树及桃花心木枝繁叶茂，即使白昼仍显幽暗。

在转角处，有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工地，前几次经过这里，小颖就注意到了，原以为是村里的有钱人正在盖别墅，今天一看才明白，那是一座即将完工的新坟，外观非常宏伟，坟前广场上还有一座凉亭。

小颖最怕看到坟墓，连忙把头转向左边，快步通过。

走出林荫小径，就抵达古称山羌寮的山谷，这里长了满坑满谷的桑树，和被村民呼为“虎婆刺”的薄瓣悬钩子。

悬钩子植株带刺，但长着鲜红多汁的莓果，很受孩童喜爱，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受到那甜美的果实引诱而跑到这个山谷，小颖也是如此。

她满心期待地跑到悬钩子丛生的山坡前，结果让她非常失望──竟一颗果实也没有，八成是被其他孩子们采光了！

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远远看到落叶堆积的小径上有一颗硕大殷红的悬钩子，不禁眼睛一亮，立刻跑上前去，蹲下细看，才发现那已经被踩坏了。

“好可惜啊……”

她蹲在地上，正感叹不已，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