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打听来的地址，她把车开进山脚下一座三合院前方的晒谷场。
月光下的三合院十分老旧，瓦花丛生的屋顶看起来年久失修。大部分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右边护龙的一扇小窗透出微光。
睿颖试着打开那个房间的木板门。
“上锁了。”她轻声说。
“这种门锁，从里面一勾就打开了，还不简单。”钧皓说。
“所以我才带你来啊。”
钧皓俏皮一笑，从门缝钻了进去，门锁“咔哒”一声，应声而启。
房门拉开之后，里面立刻传来惨烈的尖叫，只见有一个人躲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不要来找我！我什么也没做！不要来找我！我什么也没做！不要来找我！”那个人一边尖叫，一边重复着这几句话。
“黄可馨，是我。”睿颖对那个人说。
黄可馨听到她的声音，停止了颤抖，从棉被里露出一颗头。
“是你……你……你怎么还没被鬼抓走？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畏缩的目光在睿颖四周梭巡，若有所惧的样子。
“我有事想问你。”
“问我？哼！你以为我会理你吗？”黄可馨虽然形容狼狈，却仍嘴硬。
她就知道黄可馨不会乖乖回答她的问题。
睿颖回头向隐身在她背后的钧皓说：“她不理我，怎么办？”
“对付这种人，只能严刑逼供啰！”
钧皓跳到黄可馨床上，清丽秀雅的容颜在她眼前快速腐化，糜烂的肉泥一团团地掉在床垫，发出“啪㗳啪㗳”的声响，滴溜溜、圆滚滚的两只眼球也滚到她手边，兀自瞪视她。
黄可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番惨叫，几乎晕厥。
睿颖微笑地看着她：“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说、我说……”黄可馨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这样就招了，真不好玩。”钧皓意犹未尽地回到睿颖身后。
“如果她不老实回答，你就可以继续玩了，我绝不拦你。”她转向黄可馨问道：“你说过你恨我，是因为我害惨了阿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伤害阿凯的事吗？”
惊魂甫定的黄可馨紧咬着下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看她这个样子，急于知道实情的睿颖心里不禁厌烦起来。“不见棺材不掉泪吗？”她冷冷地说。
眼见对方神情骤变，黄可馨连忙说：“你知道阿凯……为什么会变成神明的乩身？”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他是为了代替你。”
“代替我？”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但是为什么呢？
“听说一开始神明选中的人是你，但你爷爷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阿凯代替。代替的条件是阿凯一生不能离开村子。”
阿凯曾经说过，她搬离村子之后，他很想去找她，但是没有办法。就是这个原因吗？因为阿凯承担了原属于她的责任……睿颖心中一阵难过。
“阿凯很可怜……我听人家说你的学历很好，名校毕业，但是你知道吗？阿凯也很想读大学，他也曾经考上很好的学校，可是他不能去外地念书，这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根本不用被困在这个深山的小村子里啊！”黄可馨说着说着，好像忘记了方才的恐惧，语气越来越愤慨。
不用黄可馨提醒，睿颖也深切明白自己有多对不起阿凯。
成为正统神乩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真正的神选乩身都未必能胜任愉快，何况是李代桃僵的人；阿凯从小吃的苦、受的罪她历历在目，而这一切竟是因为她的缘故。阿凯何苦呢？
睿颖黯然地说：“我可以理解你对我恨……”因为她也不由自主地憎恨起自己了。
“不是只有这样而已！”黄可馨语出惊人。“前几天我去探望阿凯的时候，听到宫主在静室外面和阿凯说话，宫主说，如果阿凯继续跟你在一起，你一定会害死他的！宫主叫他不要执迷不悟！”
“我……我会害死阿凯？”她闻言如遭雷击。“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反正宫主就是说你注定会害死阿凯！所以与其让你这倒霉鬼、扫把星害死阿凯，我不如先弄死你……”她咬牙切齿地说。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睿颖死了，就不会害到阿凯，为了阿凯的生命安全着想，睿颖必须死！
黄可馨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听了。
她跑出三合院，像一缕幽魂一样在山边的小路游荡，脚下漫无目的，脑海也一片空白。
“欸，我说小雨，为什么你有车不开，要用走的啊？”走了大老远，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钧皓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
“咦？”她如梦初醒地停下脚步。“……我忘了我有开车来……”
“看来刚才那些话对你打击不小哇！不过那种女人说的话，你也不用太相信，谁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许只是找借口替自己恶劣的行为脱罪……”虽然从黄可馨的神情看起来不像造假，钧皓还是这样安慰她。
“萧伯伯不会骗人，我一定会害死阿凯的……”她说着，强忍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怎么办呢？”
“这……”钧皓不知所措地搔搔头。“你先不要哭啊……你又还没害死他！就……那就不要害死他就好了啊……欸！不要哭啦！我们先回车上再说，你没穿外套，站在这里吹风不冷吗？走啦走啦！”
他把哭哭啼啼的睿颖硬拖回车上，本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却伏在方向盘上大哭。
钧皓正一脸无语问苍天的时候，她丢在车上的手机响起来了。
“太好了！救星！”他立刻接通来电，将手机硬塞到她耳边。
“小雨，我出关了。”电话彼端传来阿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淡的疲惫。
“阿凯！”她慌张地紧握着手机。“你在哪里？”
“我刚回到家就先打电话给你。等一下去找你好吗？”
“我现在去找你，等我！”她不由分说地挂断手机，发动车子朝阿凯家而去。
阿凯洗过澡，下半身围着大毛巾走出浴室。
正想吹干头发，睿颖突然十万火急地冲入房中，扑进他怀里，让他吓了一大跳。
“小雨，怎么了吗？”他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睿颖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紧紧抱着他。
他蓦然感觉胸膛一阵湿润，似有暖流缓缓淌过。
“你在哭吗？到底怎么了？”
她异乎寻常的举动让阿凯十分焦躁，两只大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不知该推开她，还是抱紧她。
难道是在他坐禁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状况吗？早知道应该叫雷包他们负责顾好小雨的！还有，跟在小雨身后跑进他房间的那个小鬼，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凯的目光落在正不断窃笑的钧皓身上。
钧皓没发现阿凯在看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头笑得很乐，仿佛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趣似的。
阿凯无奈地看着这一哭一笑的一人一鬼，满头雾水。
“阿凯，你瘦多了……对不起……”怀中传来睿颖带着哭声的低语。
“没什么，你不要难过。你到底怎么了？看你这样……我很担心。”
“对不起，我没事。”她放开阿凯，低头用缠着绷带的手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非常感谢你以前为我做的一切……我们……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她火速转身跑出阿凯的房间，一如来时的莫名其妙。
“小雨！”
阿凯本欲追下楼去，但忽然想到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去追小雨，被他那对好事的父母看到的话，他们八成又要大张旗鼓地筹办他和小雨的婚事了。
他自己当然无所谓，可是小雨一定会被他们弄得很尴尬。思及此，他不禁止步。
钧皓憋笑憋得脸颊都鼓起来了，见小雨跑掉，正要跟着跑，冷不防被阿凯从背后一把拎起来。
“小鬼，笑够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