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在祖父的教导下熟读五经，自然通晓“与子同归”的典故涵义，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当下直觉联想到的竟是诡异的谐音——与梓桐归。

真不吉利啊。看组长的表情，该不会也联想到了吧？她径自抽走承羽手中的签，放回签筒，“随便看看就好，别放心上。现在来看我的签吧！”

“嗯，好啊！”他勉强一笑，接过睿颖的诗签。“你的是《东征传》：『风月同天』。”

“风月同天？这典故倒少见，有什么涵义呢？”

“这四个字让你联想到什么？”

睿颖不假思索地说：“我只想到易经卦象，风在天上，为『风天之卦』。”

“风天之卦代表什么？说来惭愧，我对易经一窍不通。”

“意指小有蓄积，但能力未足，不宜轻举妄动……”她说着说着，忽然转头望向慈蔼的神像。

莫非这是神明赐予她的指示吗？要她别轻举妄动？

但她很快就否定这个念头，说：“不可能的，我们抽签之前没有事先请示神明，抽到的签便不作数。不玩了，组长，我们回去吧！”

车子行驶在幽暗的小路上，山间笼罩的浓雾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睿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机，一下子滑开屏幕，一下子又关闭，反复数次，有所踌躇的样子。

“你怎么了？看起来忧心忡忡。有什么事吗？”

“我想打电话给阿凯。”

“哦？”

“我之前看他好像气色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事。可是这么晚了，我怕打扰他睡觉……还是明天早上再打好了。”

“他今天确实辛苦了。丽环手机的事，你打算怎么做呢？”

“萧伯伯说他会帮我，要我静待数日。”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承羽长长吁了一口气。“明天我要回公司了，已经答应董事长，不回去不行。”话虽这么说，他却是前一刻才下定决心。

“应该的，组长离开公司太久了，难怪董事长着急。我和小鸿他们会好好照顾前辈，你不用担心，剧本我们也会按时寄给你，绝不拖延。”

承羽点点头，“明早麻烦你开车送我去高铁站。”

“咦？为什么？”

“山村交通不便，车子留给你们使用。反正我回去之后，还有公司的配车可以开。”

“谢谢你，组长。”

组长真的是个大好人，又温柔又体贴又善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被鬼缠住了……睿颖忍不住这么想。

“对了，晚上玉琴有跟我联络。”

“前辈今天状况好吗？”她连忙问。

“玉琴说，今天傍晚丽环一直昏睡，呓语不断，不过语调奇异且细微，她都听不懂，只有接近六点时说的一句话，她听清楚了。”

“前辈说了什么？”

“她说：『小心』。”

睿颖心中一凛，背脊发凉。

今晚接近六点的时候，她还在防空洞里，被那只不知名的手推下断层之前，隐约听到有人对她说了一句小心，听起来很像是丽环的声音……

目送承羽搭乘高铁远去之后，她独自开着车返回山村。

因为一早拨打阿凯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于是她到市场买了一些礼盒和水果，直接跑到阿凯家探视。

阿凯的母亲沈秋棠看到她，高兴异常，立刻将她抱个满怀。

“十几年不见，小雨都长这么大啦！越长越漂亮，简直像极你妈妈当年的模样。”沈秋棠一手拭泪，一手亲昵地拉着睿颖，在沙发上坐下。“你妈妈在我们村子可是出名的美人，刚嫁过来的时候轰动了整个庄头……对了，小雨对自己的妈妈没印象吧？因为小雨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已经……”

阿凯的爸爸李景扬不悦地打断沈秋棠的话：“小雨难得回来，你说这些做什么？”

“抱歉抱歉，一看到小雨，我就忍不住想起颖华……”沈秋棠拿起卫生纸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小雨，伯母说错话了。”

“没有关系，我对妈妈完全没有印象，族人也很少提起她，能够听到关于她的事，我很高兴。”

“你现在住在哪里？江家大宅已经不在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住到伯母这里来吧！我们家空房还有好几间。”沈秋棠热心地说。

“谢谢伯母，我住在二姑妈的别墅，那里环境还可以。”

李景扬重新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睿颖。“昨天阿岩来找我，提起你回到村子的事，秋棠高兴了一整个晚上，我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你是来找阿凯的吧？”

“对，阿凯在家吗？我打了很多次电话给他，他都没有接，我有点担心。”

“阿凯发烧了，昨晚昏睡了一夜。一大早他那群狐朋狗党来闹了他好一阵子，我刚才去看他，他又沉沉睡去了。”沈秋棠说。

“发烧？为什么？”睿颖惊讶地说。

“他这体质，只要去到不干净的地方就会大病一场，只是这次好像特别严重呢！”沈秋棠皱着眉头，面露忧色。“我们昨天带他去挂急诊，吃了医生开的药，好像也没比较好。”

睿颖心中一阵难过，低头致歉：“对不起，是我害的，我不应该叫阿凯陪我去防空洞，对不起……”

“没事，阿岩说了，就当成给孩子的一次修炼，不算什么。”李景扬不以为意地说。“有阿岩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李景扬的宽慰，让她更加愧悔。“真的是很抱歉！”

“没事啦，不要这样。”沈秋棠安慰地握着她的手。“我虽心疼阿凯，但他是男孩子，我知道就这点病痛，他担得住。”

李景扬转向沈秋棠：“对了，刚才说到隔壁庄承天府今天进香的事，你到底决定怎么样？主委一大早打了好几通电话来跟我确认。神轿下午就要起驾了，要早点给人家答复。”

“就……就不去了吧！”沈秋棠说。

“不去？”李景扬大皱眉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们几个月前就答应对方要去帮忙，现在临时说不去就不去，你好意思？”

“孩子生病了，高烧不退，我哪里还有心情去进香！又是三天两夜的行程，丢下阿凯一个人在家，谁照顾他？要去你自己去。”

“我们崇德宫有事的时候，承天府也是大力帮忙，从来没有第二句话，这次阿凯因为发烧不能去帮忙，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连你也不去，叫我面子往哪放？”李景扬微有愠色。

“是孩子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沈秋棠不悦地瞪着李景扬，声音也大了起来。

眼见他们好像要吵起来，睿颖连忙说：“伯父、伯母，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这几天我来照顾阿凯。”

“真的吗？”沈秋棠突然眼睛一亮。“你真的愿意照顾他？”

“真的，我害他发烧，照料他是应该的，如果你们放心的话……”她诚挚地说。

“放心、放心！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沈秋棠立刻转向李景扬：“告诉承天府主委，我们马上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