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桥神”从此成为了碧水镇的习俗,每天鲜花不断。
可是韩志峰再也无法去河边了,他无颜面对被活埋在桥墩下的女儿,他只能让阿茹去替他祭拜。
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多想让自己泡在酒精里,可是压在肩上的责任让他清楚知道自己不能靠酗酒来麻痹罪恶感。
于是他的烟瘾变得更大了,一根又一根地抽,一天可以抽掉一整包。
“爸,你知道桥为什么盖不起来吗?”韩妙怡语气古怪地问道,嘴角笑意讥诮。
韩志峰极缓慢地摇摇头。
“因为白仙姑一直派鬼毁了桥啊!”韩妙怡癫狂大笑,大笑间血泪涌得更多了,沿着她的脖子滴落,染红了白上衣。
“不⋯⋯不可能的⋯⋯她为什么要骗我⋯⋯”韩志峰脸上血色尽褪,像是坠入冰窟,“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大了。”小橘喃喃说道,“她能获得你这个信徒,又能把你女儿当作厉鬼来养。”
“你说什么?”韩志峰神情一震,以至没注意到小橘落在自己左小指上的疑惑目光。
“你胡说!”阿茹紧捂着半张脸,忍痛想揭穿韩妙怡的谎言,不让韩志峰被动摇,“你根本不知道桥是怎么毁的,你要怎么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因为我吃了河里的那些鬼啊。”韩妙怡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看见韩志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笑得越发痛快,“我吃了它们,吸收它们的记忆,看到那个白发女人指使黑色的鬼去破坏工地,哈哈,这是一个仙姑会做的事吗?”
韩志峰脸色灰败,猛地咳出一口血,被这个残酷的真相打击得摇摇欲坠,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爷!老爷!”阿茹心急如焚地扶住他。
“你费尽心思,让阿茹引走妈,让大柱哥绑走我,营造我失踪的假象,就只为了盖好那座破桥。”韩妙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黑气狂乱在身边舞动,“哈哈哈,爸,你太可笑了!你信了那个女人的鬼话连篇,你用你女儿打生桩,但真相是,只要没有她暗中搞鬼,桥就一定可以盖起来的。”
下一瞬,不属于在场任一人的愤慨激动声猛地响起。
“韩志峰你这个畜生!”一名外貌娴雅的中年女子一手倚着门板,一手按在胸口。她打着赤脚,气喘吁吁,但双眼却仿佛冒着火,憎恶至极地瞪向韩志峰。
韩妙怡的笑容顿住了,娇小身影出现明显的僵硬,就连身周的黑气也倏然安静蛰伏。
“还有你,阿茹!你怎么敢、怎么敢!”中年女子浑身发抖,恶狠狠的视线剜着阿茹,如果眼神是剑,那她一定能将对方扎得千疮百孔。
然而她的目光一落到背对着自己的韩妙怡身上时,泪水立即汹涌而出,她踉跄地走向自己女儿。
“妙妙,妙妙!妈妈的心肝宝贝⋯⋯”
中年女子的出现让在场之人的注意力都被引走了,包括睿颖,她没有察觉到突然响起的喀喀两声。
“雪琴,你怎么会回来?”韩志峰挥开阿茹的手,咬牙撑起背脊。
韩太太置若罔闻,泪流满面地走到韩妙怡后方一步远的位置才停下,号啕着伸出手,“妙妙⋯⋯你转过来,让妈妈看看你好不好?”
韩妙怡僵在原地,半晌后,才慢慢、慢慢地回过头。
她脸上恐怖的血泪消失了,变回原本清秀又干净、正值青春年华的模样,然而她的眼睛却已经无法恢复成普通人般的黑白分明,浓黑中带着血艳,在在透露她非人的身份。
“妈妈⋯⋯”她嘴唇哆嗦,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用力地闭上眼,不愿让母亲看到那双诡异的眸子。
“妙妙,我的妙妙⋯⋯我可怜的乖乖⋯⋯”韩太太紧紧搂住她,泣不成声,就怕一松手,女儿会再次从眼前消失。
“⋯⋯姐?”又一道年轻的呼唤从门口传来,带着一缕小心翼翼。那是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眼眶红通通,声音透出哭腔。
“秀秀,为什么你也回来了?”
不只韩志峰愣住,就连小橘他们也愣住了,一股恶寒窜上后心。
如果门口的男孩才是秀秀,那么,主动找上他们、自称是韩妙怡妹妹的秀秀又是谁?
天羽头皮发炸,她猛然回身看向那个从进屋后就一直躲在睿颖身边的女孩,直到这时,先前没有在意的违和点全部涌了出来。
秀秀从来没有当着韩妙怡的面,喊对方一声姐姐。
在三色桥下时还可以说是受到惊吓,但进了洋楼后,听到韩妙怡揭晓的血淋淋真相,她却没有跳出来痛斥父亲的冷血或是心疼姐姐的遭遇。
连韩太太骤然出现,她也是安静无比,只是一个劲地揪着睿颖衣角。
就像是,她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被韩家人注意到、察觉到。
天羽扔下铲子跑向睿颖,胡悦、岳十仲与小橘也动了,颤栗的不安在体内横冲直撞,谁都无暇去在意韩妙怡了。
如同呼应他们心里快速发酵的不祥预感,釉釉拔得又高又尖的紧促叫喊穿进屋内_
“颖颖,那个秀秀有问题,离她远一点!”
但是这声警告却已经来不及了。
釉釉心跳如擂鼓,冷汗沁得她身体发凉。她设想过很多可能,关于白仙姑,关于对方和韩妙怡之间的纠葛与阴谋,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秀秀告知的身份一开始就是假的。
韩妙怡根本没有妹妹,她只有一个弟弟!
她在三色桥下遇到涉水过来的韩太太与韩秀英,不仅得知了他们的身份,还得知他们会过来是因为晚上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那人说,韩妙怡被找到了。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釉釉数十分钟前才破开封印法阵,放出韩妙怡。
谁能未卜先知,提前告诉韩太太这个消息?
釉釉脸色刷白,体温仿佛一丝丝从身上抽离。
如果秀秀不是秀秀,那她是谁?
在韩太太联络陈维政、让他开车载他们上山时,釉釉也试图用心念传递这个讯息给小橘;
但或许是她力量消耗太大,也或许是浓厚的鬼气遮蔽了和小橘的感应,她迟迟无法与对方建立联系。
手机没人接,传出去的讯息也一直处于未读状态,釉釉心急火燎,要不是顾虑着伥鬼环伺,陈维政与韩家母子需要她保护,她早就按捺不住地变回原形飞到后山去。
没问题的,有小橘、天羽、胡先生,还有岳叔叔在,有他们保护,颖颖不会有事的。釉釉不断对自己说道,强制压下那抹惴惴不安。
当他们赶到韩家外面时,黑铁大门前的碎尸骇得韩太太浑身发抖、脸色发白,韩秀英更是一打开车门就吐了。
但是韩太太却顾不得儿子的狼狈,拔腿就往门内冲,她跑得又快又急,转眼就消失在釉釉几人的视线范围。
釉釉也想加快脚步追上去,可她的体力不允许,走没几步就喘着气,还是靠着陈维政的搀扶才不至于踉跄摔倒。
她心心念念都是睿颖的安危,想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她终究慢了一步。
釉釉站在门口,瞪大眸子、张着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妙怡!为什么妙怡会在这里?喂,志峰,发生什么事了?门外还有大柱的尸体!”
陈维政震惊的大喊钻进釉釉耳里,如同嘈杂的嗡嗡声,她不想细听,心神都要被眼前的一幕击溃了。
她甩开陈维政的手,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向睿颖。
所有的动作像是被放慢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