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地发现庭园灯居然是亮的,忍不住把窗帘再拉开一些,视线顺着灯光一路来到大门口。那里的灯也被打开了,小门外站着一道魁梧身影。
是大柱。
他脚边的是什么?猫吗?还是流浪狗?阿茹瞇细眼,想要瞧得更清楚些。
这一瞧却让她瞳孔一缩,肝胆俱裂。原本还好端端站着的大柱下一秒竟被扯裂成好几块!血肉横飞,艳红的血花一朵接一朵开绽。
剎那间,路上只余一抹娇小身影伫立。
阿茹骇然地张着嘴,温度像是瞬间直降,她冷得不得了,全身抖个不停,从脚趾到手指都在哆嗦。
她大脑空白,思绪像是被强制截断,无法思考,如同木桩一般被钉在原地。
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躲起来!不要看!”,可却仿佛被蛊惑般,怔怔地在原地盯着门口。
暖黄色的灯光清晰勾勒出女孩的白上衣与蓝色吊带裙。
那是碧水初中的校服,也是韩妙怡失踪当天所穿的衣服。
可是,韩妙怡明明被埋在三色桥下当生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谁把她放出来了?
阿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难以呼吸,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韩妙怡来找他们复仇了,大柱死了,下一个被杀掉的会是_
自己!
这个答案重重砸在阿茹心上,她惊骇地抽了一大口冷气。
她又可以呼吸了,可是照理说只有她才能听到的抽气声,却好似被风送去了韩妙怡那边。
皮肤死白的女孩猛地转过头,身边的黑气张牙舞爪,像荆棘,像水母的触须,又恍若织好的蛛网,要将阿茹黏困其上。
“不、不⋯⋯不要⋯⋯”阿茹抖着唇瓣,只能吐出支离破碎的字,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揪紧窗帘,眼睁睁看着韩妙怡与自己的距离急速缩短,转眼已来到宿舍楼下。
阿茹骇得退了一步,惊慌失措下不小心将窗帘扯得更开了,反倒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出来。
“阿茹姐姐。”韩妙怡清脆的嗓音响在夜色里,“姐姐”两字如同被她咬碎在齿间。她朝阿茹咧出一抹扭曲的笑。
“阿茹姐姐,我好想你啊。”她又喊了阿茹一次,那双暗沉沉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只有浓烈的死气与怨憎。
她身上的黑气一收一缩,下一瞬,猝不及防地全数张开,如一支支利箭朝二楼窗内的阿茹扎去。
“啊!”阿茹悚然地瞪大眼,尖叫冲出喉咙,将静谧的夜晚割得乱七八糟。
然而本以为能射进窗户里的黑气却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硬是被震开、打散了,隐隐有淡金色的波纹闪烁于空气中。
阿茹心脏狂跳,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好半晌都不敢眨动。
她吞了下口水,慢慢地探头出去,发现一道身影从洋楼方向跑来,步伐迈得极大,转眼已来到韩妙怡的斜前方。
阿茹一眼就认出那是韩志峰请来的捉鬼大师,岳十仲。
之前总是笑得温和儒雅的男人敛去笑容,脸色冷凝得让人难以亲近。
指间符纸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出去,将蓄势待发想要扑向阿茹的黑气再次逼退。
“岳大师!”阿茹就像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尖促地喊道:“妙怡、妙怡杀了大柱!”
“他该死!”韩妙怡喉间滚动着低咆,苍白小脸转向阿茹,“你也该死!”
明明那双黑森森的眼睛里没有瞳孔,但阿茹仍旧能感受到韩妙怡的目光像丝线般攫住自己。
她被这一眼瞧得心头一跳,寒毛直竖。
“不要出来。”岳十仲沉声喝道,视线紧锁韩妙怡,“宿舍里贴了符,她进不去。”
“滚开!”韩妙怡大喊,苍白手臂一挥,汹涌黑气不死心地再次冲向宿舍二楼窗户。
岳十仲不退,十指飞快地捏出法诀,嘴唇翕动,点点金光悬浮于身周。
“不滚开,就去死吧!”韩妙怡愤怒咆哮,像头发狂的小兽朝岳十仲扑去。
阿茹不敢再看,她更怕那些恐怖的黑气会突破岳十仲的防护,把她像大柱那般大卸八块。她惊恐万分地拉上窗帘,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又放开,先前乱如麻的思绪突然一口气都松开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爷!老爷会有危险的!
阿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翻找出数张黄色符纸与平安符_如果小橘在场,一定会一眼认出那些符与贴在韩家全家福相片后面的一模一样。
将这些东西揣进外套口袋,阿茹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间。
她没有发现,她刚刚的尖叫那么大声,可是与她住在同一层楼的其他女佣却没有开门查看。
二楼很静,只有她慌乱的脚步声在宿舍里撞击出回音。
阿茹急促地下了楼,将大灯打开,心急如焚地搜索着岳十仲所说的符。
在哪里、在哪里?阿茹咬着唇,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
当她的视线扫向大门时,眼睛顿地一亮。
找到了!她迅速将门上的符纸撕下来,塞进口袋里,她要拿这个去保护老爷。
阿茹一刻都不愿逗留,急匆匆地从宿舍后面的小门跑出去,很快便来到洋楼后门,她从一个盆栽底下拿出备用钥匙。
风中忽地传来高高低低的凄叫,似哭似笑、似喜似悲,阿茹反射性转过头,惊恐地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道高瘦黑影正往洋楼聚集过来。
它们浑身漆黑,手臂极长,长得都要超过膝盖了,脸庞上除了眼睛外,什么都没有;
但就连眼睛也是怪异的,没有瞳孔与虹膜,只一片纯粹的白,外形古怪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阿茹大惊失色,拿着钥匙的手在发抖,好几次都无法对准锁孔。
好不容易终于把钥匙插进去了,后门喀的一声被打开。
阿茹一钻进厨房就立刻关门上锁。
对了,还有大门!阿茹担心岳十仲离开洋楼时没有关上门,忙不迭冲向客厅。
一看到洞开的大门,她一颗心立时提到喉咙口,背后都是冷汗,手忙脚乱地将门板紧紧关起,就怕自己慢上一秒,韩妙怡或是那些可怕的黑影会趁机闯进来。
幸好、幸好⋯⋯阿茹手心出汗地扣上最后一道门锁,紧闭的门窗带来一股安心感,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好几口气,缓缓跳得急促的心脏。
然而才放心没多久,骤然拔高的凄厉叫声像是拉坏的二胡,扯着阿茹敏感的神经,她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岳十仲的符,将其贴在门上。
她心惊胆跳地连退好几步,紧张不安地盯着大门。十多秒过去了,门扉纹丝不动,确认没有任何被撞击的迹象后,才敢转身跑上二楼。
“老爷!老爷!”阿茹大力敲着韩志峰的房门,咚咚咚的声音在挑高空旷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阿茹?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志峰诧异地打开门,从她惶惶的脸色察觉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是岳大师让我过来的。”阿茹抓住韩志峰的手,心急如焚地说道:“老爷,外面都是鬼,我们不能待在这里,要赶快离开才行,大师吩咐我一定要带你走。”
她搬出岳十仲的名头,韩志峰不疑有他,抓了几样东西带在身上,跟着她一块下楼。
阿茹一手捏着事先准备的符纸,一手握紧韩志峰,对方的体温传递过来_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_浓浓的烟味窜进鼻子里,她眼角微微发酸,强压下那缕不合时宜窜出的喜悦。
现在最重要的是带老爷离开,外面有韩妙怡跟古怪的黑色人影,他们只剩一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