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脚步一移，挡在夏萝前面，一张俊丽的脸庞臭得要命，“你又是谁？”

“这是管理员齐大哥，这两位则是姚女士的客人。”方显宗一笔带过小橘与夏萝的身份，语气严肃地向齐世良说道：“齐大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要麻烦你先回家，天未亮之前都不要出来。”

“你们要处理什么事？”齐世良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太好看，“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我是管理员耶。”

“管理员又怎样？”

拔高的女孩嗓音冷不防响起。

房间门被推开，小萌紧紧挽住姚秀慧的手臂走出来，身体在微微发抖，但镜片后的眸子却死死盯住齐世良。

“管理员就可以对我性骚扰吗？”

这句话一出，客厅里有剎那的死寂。

姚秀慧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把将小萌拉到身后，如针的目光扎向齐世良，气得浑身发抖。

“齐世良，你怎么敢对我女儿动手动脚！”

齐世良没想到平时又乖又会忍耐的小萌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抖出来，他脸上青红交错，梗着脖子要驳斥，但瞧见方显宗脸色一沉、大步朝他走来，心虚加上对警察的天生畏惧，让他想也不想地拔腿往外跑。

这个举动如同坐实了小萌的指控。

方显宗忙不迭追出去。姚秀慧心疼地搂抱了小萌一下，也急匆匆地跑出屋子。

小萌脱力般地瘫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发愣，但身体的轻颤却停了下来，心头甚至生出一股解脱感。

原来把事情讲出来是这么地简单⋯⋯她想笑，又想哭，为了自己的鼓起勇气而欣喜，也为了母亲毫不怀疑她的话而感动。

她双手捂着脸，不时发出吸鼻子的声音，半晌后，她掌心下移，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其他人。

一个是小橘，一个是她不曾见过的黑发女孩。

看到小橘，她猛地坐正身体，紧张地追问：“睿颖呢？睿颖醒过来了吗？”

小橘闭了下眼，感应釉釉那边的状况，下一秒他挑起唇角，愉快地宣布——

“放心吧，她醒了。”

睿颖睫毛颤颤，当一池琥珀流泻出来之际，温暖的鹅黄色光芒也洒进她的眼底。

见惯了阴冷的灯光与幽暗诡异的红光，此刻被柔和光线一照，恍如隔世。

我在哪里？我不是在跟小鱼道别吗？

少女苍白的脸庞浮着很浅的笑，却不再有最初所见的阴沉感了，仿佛那片一直笼罩着她的阴霾终于散逸，而她的身影也在渐渐淡去。

睿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的图案，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回到现实，两处都有她的房间。

直到激动的男性嗓音响起。

“颖颖！”岳十仲坐在床沿用力握住她的手，眼圈迅速红了，却偏偏不肯眨眼，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不放，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

“叔叔⋯⋯”睿颖眼眶一热，挣扎着坐起来朝他扑抱过去，双臂紧紧环住他宽厚的肩膀。虽然胡悦说她昏睡了快一天，但在她的感知里，她却是将近一礼拜没有见到岳十仲了。

她本来不想哭的，想要打起精神，笑着跟叔叔说“我醒来了”，可是她却控制不住那股从心头直窜而出的酸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肩头上的湿意让岳十仲忍不住鼻酸，他仿佛又看到了因为双亲过世而嚎啕大哭的小侄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就像小时候哄着她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怕，叔叔在”。

釉釉与胡悦也醒了过来，前者脸上漾出如释重负的笑，后者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睿颖。

哭了一阵子后，睿颖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看向胡悦与釉釉。

黑狐形态的胡悦踩过被子，来到她身边，将自个儿毛茸茸的大尾巴塞进她手里。

“欢迎回来，颖颖。”釉釉朝她甜甜一笑，伸出双手。

“我回来了。”睿颖又想哭了，她吸吸鼻子，深深觉得她能拥有这些亲人朋友是她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

她没有压抑住泪意，放任泪水淌落脸颊，又哭又笑地抱了过去。

尾声

从长长梦境里醒来后的次日一大早，睿颖听到闹钟声便一骨碌从床上弹坐而起，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上学。

享用过岳十仲准备的早餐，又撸了把胡悦蓬松的狐尾，她心情愉快地来到学校。

熟悉的座位、熟悉的同学，没有那个一直帮周景松说话的小平头男生，这才是她所知道的二年一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又热闹。

小萌在午餐时间才到学校，她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面对同学的关心都推说是不小心出了意外，导致右小指断掉。

睿颖微睁大眼。

向白仙姑许愿的人会失去小指，男左女右，而断指处会被施加障眼法，让人难以察觉异状。

小萌之前也是这样，可她现在却坦承了自己没有小指⋯⋯

与睿颖并桌吃饭的釉釉也看到这一幕，她凑在睿颖耳边悄悄说道：“是师母，她知道小萌在梦里帮了你之后，才出手斩断她与白仙姑之间的契约。”

睿颖恍然大悟，想起了在陶氏洋楼里，白大人也曾对沈蔓柔这么做过。

“不过师父很不高兴。”釉釉小小声地说起家里的八卦，“他不喜欢师母为了帮助无关紧要的人，反而搞得自己要休养好几天。”

“那小萝姐现在还好吗？”睿颖紧张地问道。

“多睡一点就没问题了。”釉釉笑咪咪地说，“你也知道师父的个性，只要跟师母有关，他就会变得小题大作。”

“根本就怪物家长。”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小橘哼哼两声。

睿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先不管小橘是什么时候来到她座位附近，她震惊的是釉釉说话那么小声，他居然还能听得见，他是顺风耳吗？

“干嘛，你那什么表情？”小橘挑高了眉毛，“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附和我吗？”

“嗯，你说的都对。”睿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小橘这才满意，还趁机从釉釉的便当里捏了块肉吃。

“对了，釉釉。”睿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真的在梦里被迫冥婚，或是被周景松骚扰到崩溃，我会怎样？”

“那你就惨了。”小橘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你的灵魂会受制于他，身体也会被他占据，如果白仙姑可以掌控他，你也等于归白仙姑所有了。”

打从一开始，那个梦就是专门为睿颖设下的陷阱，小萌只是个引子、棋子，透过她，才能把睿颖拉到梦中世界。

“那、那，为什么晚上在楼梯上不能回头？”睿颖将那栋老公寓里的古怪规定说出来。

釉釉思索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想，那应该是为了让你害怕。他们制定出一个没有缘由的规定，使得你疑神疑鬼，藉此加深你的恐惧，这样一来，颖颖你心理上如果承受不住，周景松就能闯入你的房间。”

“房间？”小橘疑惑挑眉。他昨晚离开睿颖家就没再回去，有些信息没接收到。

“那间屋子有我的房间，跟我现实里的房间一模一样。胡先生说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保护了我，替我制造出那个房间。”

这句话有点像是绕口令，但小橘还是一听就懂，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心灵屏障之类的东西。”

“对，胡先生也是这样说的。”睿颖点点头，回想起梦中房间的细微变化，“而且我在那栋公寓住得越久，房间墙壁的颜色就变得越来越黯淡，我拿抹布擦了好几次都擦不干净。”

“后来呢？”小橘感兴趣地问道。

“后来⋯⋯我作了梦，想起以前的事，也想起了你们，醒来后就发现墙壁颜色恢复正常了。”睿颖说起当时的遭遇仍是心有余悸。

“既然都想起我们了，那你求救的时候是不会喊一下我的名字吗？”小橘没好气地睨她一眼，“釉釉跟我可是绑定的。”

虽然他的重点是在后面那句，不过睿颖还是听出了对方不坦率的关心，露出了一个有点傻气又开心的笑。

釉釉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一下，她拿起来一看，甜美的脸蛋上漾出欣喜，“颖颖，协会那边已经打听到小鱼的塔位在哪里了。”

“真的吗？太好了。”睿颖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这礼拜六去看她？”

“嗯嗯。”釉釉甜笑地应道。

一旁的小橘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去问睿颖，她说的“我们”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反正星期六那天他一定会跟着釉釉的。

将剩下的几口饭都喂给小橘，釉釉收拾好餐具，注意到小萌正朝他们这边走来，她看了睿颖一眼，贴心地把小橘先行带走，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那个⋯⋯”小萌左手揪着制服下襬，欲言又止。

睿颖探询地看着她。

小萌嘴唇张合，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退缩，开口说道：“我、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爸还有MM的事跟你无关⋯⋯是我、是我不想面对这些，所以才把事情都推到你头上。”

一开始她讲得磕磕巴巴，但看着睿颖平静的表情，她的说话渐渐顺畅起来，迟来的道歉终于说出口了。

“真的很对不起，让你遭遇了那些事，还有，也谢谢你那时在管理室帮了我，就算你不想原谅我也没关系，我⋯⋯”

睿颖叹口气，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也救了我，所以扯平了，我们就当作是作了一场恶梦吧。”

小萌愣愣地盯着她不放，眼眶渐渐泛红，在眼泪要涌出来的那一刻，她忙不迭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泪意逼回去。

“⋯⋯谢谢你。”她小小声地说，转身离开。

只是走没几步，睿颖又忽地喊住她，“小萌。”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们星期六要去祭拜小鱼，你要一起来吗？”

小萌先是一怔，随即用力地点点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