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颖匆匆回头一看,骇然发现那些穿红衣与蓝衣的纸扎人无声无息地滑了过来,黑色鞋子轻飘飘地拂过地面,与她的距离不断缩短。
它们前仆后继,如同那一晚的重现。
穿着中式新郎服的周景松被纸扎人簇拥着,那张端正憨厚的脸庞撕开了腼腆的伪装,神情阴鸷,眼里的执拗浓烈得似要漫溢出来,教人不寒而栗。
“你想逃去哪里?你以为跑得掉吗?你是我的,我的新娘!”
睿颖背部窜过一阵颤栗,她憎厌对方把她视作所有物的黏腻眼神。
“滚!”睿颖恶狠狠喊道,然而当她再回头往前跑时,两侧墙壁与地板上的花倏地疯狂蠕动起来,带刺的枝条纵横交错,如同一面墙般阻挡住她。
她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扯,掌心被刮出一道道红痕,沁出了艳红的血珠子,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硬生生将那些枝条扯断,拼命替自己凿出一条路。
“我对你不够好吗?就算你不是我理想的类型,我也愿意将就。我替你买早餐,每天传讯关心你,为什么你还要跑?”
柔韧的枝条缠住睿颖的脚,她奋力扯动,挣断了一条却又有新的一条缠卷上来。
她扯裂的速度终究比不上它们的飞快窜生,转眼间已陷入一片花墙,柔嫩的花瓣蹭过她的脸颊,似温柔的抚慰,却只让她怒火中烧,反胃得不行。
“去你的将就!”她回头瞪着周景松,琥珀色的眸子淬着慑人的光,虹膜看起来就像是灿金色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喜欢你?我说过了,被毫无感觉的人死缠烂打,再也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
她的情绪是沸腾的,声音却是冷的,如同冰层下的一团火。
没有人注意到,包括她自己,缠卷住她脚踝的枝条逐渐变得焦黑,细碎的金色火星隐隐燃跃。
“你没有拒绝我,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让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你如果不喜欢我就要老实说出来,但是你没有!”周景松的声音拔高再拔高,最后一句如同野兽在嘶吼。
但盈满睿颖心中的不是恐惧,而是高昂的愠怒。
“不严厉拒绝被认为是玩弄人,严厉拒绝又被认为是看不起人。”睿颖冷冷刺了回去,“话都是你在说,你不过就是个听不懂人话、自我感觉良好的王八蛋。”
“闭嘴你这个婊子!”周景松怒吼,光滑的脸部皮肤猛地龟裂一块,裂痕如蛛网般蔓延,“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开心吗?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痛苦,我要吞噬你的灵魂,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他手一挥,纸扎人群拥而上,要将睿颖强制带走。
“滚开,不要靠近我!”睿颖挣扎得更大力了,甚至发狠地抓住缠上她手腕的带刺枝条猛力一扯,一股热意突然涌出掌心,细碎的金色火苗如星屑般飘扬在她周遭。
与此同时,青幽幽的火焰亦平空浮现,一簇、两簇⋯⋯越来越多青火势不可挡地将那些缠缚住睿颖的植物焚烧殆尽。
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与焦味,一只修长的手由后方伸来,将睿颖拉离那堆同样被青火侵袭的纸扎人。
“胡先生!”睿颖甩开身上枝条,欣喜地回头看去,下一秒却神色大变。
胡悦不再是少年的外貌,而是恢复成原来模样。
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庞有半边已隐隐被黑色荆棘纹路占据,荧绿色的眼睛染上红光;
而本该仙气飘飘的天青色长衫下襬却像被泼了墨,云纹暗沉。
“胡先生,我没事、我没事了。”睿颖心急如焚地反抓住他的手腕,要扯着他离开,“我们快点走。”
胡悦飞快闭了下眼再睁开,不祥的红光退去一些,他握指成拳,压制住躁动翻腾的怨气之力;
然而却又察觉到睿颖掌心一片湿热黏腻,他迅速拉起对方的手一看,艳红的鲜血刺激得黑色荆纹越发明显。
他冷冰冰地看向周景松,原本渐渐熄去的青火再次复燃。
周景松的神色却比他更偏执阴狠,怒不可遏地咆哮,“又是你!你阻碍我一次不够,还要来阻挠我第二次吗?”
胡悦以为对方说的是被烧掉的花朵,睿颖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景松没有认出变作学生模样的胡悦,他记得的是在三合院护住睿颖、毁掉纸扎人的胡悦。
“仙姑说的没错,你就是挡在我跟睿颖之间的障碍!要不是你,她早就成为我的了!”周景松脸上龟裂处更多了,黏糊糊的黑色东西从裂缝疯狂涌出,转眼间将他覆盖住,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会走动的人形烂泥,而烂泥还有快速扩散的趋势。
“胡先生,我们快走!”睿颖急声催促。
“你们谁也不准走!”周景松喉间滚动着不祥的低咆,原本端正的脸庞现在根本看不见五官,只余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大片灰色不断向前蠕动推进,凡是遭到烂泥漫涌过的地方,硬邦邦的地板就会变得柔软起来,仿佛化作了不见底的沼泽,一旦踏进去就再难拔出双腿。
睿颖看见那些纸扎人渐渐下沉、被吞噬,那幅画面怪诞得教人心里发毛。
而先前被青火烧掉的花朵又重新开绽,带刺的枝条轻轻摇曳、伸展,意图编织出新的大网来封住出路。
但它们生长的速度终究没有之前快,睿颖觑准机会,抓紧胡悦的手往前冲。
暗绿色的枝条想要缠上他们,却被飘浮在两人周边的青火灼黑,短暂退缩后又锲而不舍地追上。
青火绵延不绝,一路挡住枝条的侵袭,然而睿颖心惊地发现到,环绕在他们周边的火焰色泽有一剎那的黯淡。
胡悦松开了睿颖的手。
“胡先生!”睿颖一个急煞,猛地转过身,她看见的是胡悦挺直的背影,以及下襬像是泡了墨般的长衫。
“小睿颖,你先走。”胡悦侧头看她,白玉般的侧脸攀爬着妖异的荆棘纹路。
“不行,我们一起走!”睿颖急得眼角发红,跑回他身边攥住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一个人留下。
“你们谁都走不了!睿颖是我的,我的新娘!”周景松转眼间已逼近身前,散发恶臭的大量烂泥来势汹汹地包围住他们两人,只余下一小圈空地让他们站立,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内缩,恶意地让他们感受即将被吞没的绝望。
猩红的光不断侵占着胡悦的碧瞳,虚幻得像是快要消失的青火再次凝实起来,形成一道圆形壁垒,阻止灰泥的进犯。
湿答答、黏糊糊的烂泥被逼得向外退开一些,随即又不甘示弱地涌上前,两者陷入僵持,但周景松的嘴却咧得更大。
睿颖心里一突,抬头看向胡悦,那双狭长的眼睛只余一点幽绿了。
如果梦境里的胡悦失控,现实中的他会如何呢?
会彻底变成没有理智的狐妖,再也认不出她吗?
不不不,她绝对不要!
睿颖心跳如擂鼓。我该怎么做?我需要有人帮忙让胡先生清醒。
一个名字轻滑过舌尖,接着被她放声大喊出来,“釉釉,釉釉,帮帮我!”
“没用的,谁都帮不了你,你注定是我的。”周景松嘲笑她的徒劳无功,灰泥涌动得更剧烈了,像打上礁岩的大浪,拍击得高高的,竟是想要一口气淹没两人。
但谁都没想到,青火架构出的安全范围内,一扇木门突然出现,就这么矗立在睿颖身后。
“马的,睿颖你就不能买一送一地喊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