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是暗的，睿颖松开小萌的手，先往墙上的电灯开关摸去，发现按了没反应之后，赶紧拿出手机照明。

炽白的光线瞬时逼退部分黑暗，也让睿颖一眼就望见了悬在客厅半空中的纤细身影与倒在地上的椅子。

她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时间要到了？哪时候要找你？”

“我上吊的时间。”

“小鱼！”睿颖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小鱼的双脚，又往后面喊道：“胡先生，小萌！”

小萌按住膝盖喘着气，一抬头就看到长发少女上吊的画面，她吓得又想尖叫了，急促地连吸好几口气后才总算闭上嘴。

胡悦快速掠过她，协助睿颖将小鱼从绳子上放下来。

发现只剩自己在玄关，疯狂的敲门声不绝于耳，小萌三步并作两步地也跑到客厅，不知所措地绕着睿颖转。

“她、她⋯⋯她还活着吗？”她问得胆颤心惊。

睿颖着急地看着脸庞异常苍白的小鱼，她手指放在小鱼鼻下，感觉不到呼吸。

她不知道能不能碰小鱼，小鱼上吊多久了？颈骨断了吗？这些猜测让她感到十分害怕。

小鱼忽地呛咳一声，原本软软垂在身侧的手捉住睿颖手腕，随即浓密如小扇子的睫毛也掀了开来。

“小鱼！”睿颖惊喜喊道。

“我没事⋯⋯”小鱼慢慢从地上坐起，她的声音沙沙的，皮肤白得毫无血色，长发凌乱披散，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你为什么要我们来找你？”胡悦问道。

“时间不多了。”小鱼张开右手，原本挂在吊扇上的绳子无预警地松脱下来，落进她的掌心。她把绳子交给胡悦，语速极快地说，“除了我的之外，你们还要再找到另外两条绳子，破除吊煞才能顺利脱离，我知道一条在五〇八室⋯⋯”

“五〇八室！”小萌脸色一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那是齐叔住的屋子！”

“他也姓齐，但不是你知道的公寓管理员。”小鱼看向她，“他与你记忆里的齐叔产生了共鸣，所以变成他的样子。”

小萌猛地揪紧衣服下襬，现实世界中的齐叔会突然对她勾肩搭背，或是笑呵呵地开着黄腔，她很讨厌，却因为顾虑这顾及那的，硬生生忍了下来。

所以梦里的这个齐叔也才敢肆无忌惮地对她做出那些事。

“一个是你，一个是管理员，那另一个是谁，周景松吗？”胡悦一说出这个名字，察觉到睿颖身子骤然绷紧，他握住她的手。

“对。”小鱼点点头，纤白的食指比向小萌，“这是你的梦，但白仙姑把我们放进来了。”

“怎么放进来？”小萌又慌又匪夷所思地问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睿颖似是想到什么，霍地睁大眼，“那条绳子！”

“你是说⋯⋯那是她上吊的绳子？”小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是我们上吊的绳子。”小鱼修正她的用语，“我，齐仁祥，周景松，我们三个都是上吊自杀。”

小鱼是因为醉倒路边被捡尸，照片外流出去，无法承受他人的异样眼光而自杀。

伪装成齐叔的齐仁祥曾是一位公寓管理员，他藉由职务之便性骚扰小女生，因为被住户提告而丢了工作，再加上家人亦看不起他的作为，心灰意冷下选择了自杀。

就读高一的周景松因为父母溺爱而养成了偏激个性，事情一旦不顺他的意就容易情绪失控，由于在学业与人际上连连受挫，认为自己遭到极大的羞辱，愤而自杀。

白仙姑弄来了他们三人上吊的绳子，竟是将三条绳子拆开，再重新编成一条交给小萌。

小鱼不知道白仙姑这样做的理由，她也不关心这个梦中世界会如何，即使他们白天是人，午夜后就会化作鬼，但那些都无所谓，她谁都不想接触。

然而在面店里，当电视上播出那则新闻时，睿颖帮她说话了，也因为睿颖先开了口，不少人跟着帮腔，让她清楚意识到不管她穿得多性感漂亮，那都不是一种错误，错的是捡尸的人。

所以她想帮助睿颖。

一开始是阻止睿颖开门，但随着周景松的骚扰变本加厉，她察觉到睿颖的情况正在变糟，这样下去不行，她需要外援。

她将梦境弄出一个空隙，让胡悦进来了，却也因此耗力过度而被周景松压制，他强迫她再一次经历她最痛苦的遭遇。

但就连周景松可能都没想到，她会再遇上睿颖他们，并且被救了下来。

“你要小心周景松，他是我们之中最凶的一个。”小鱼警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盯上你，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执念很深，你要坚定自己的心，不能被他用恐惧侵蚀。”

胡悦把睿颖的手握得更紧。

小鱼忽然看向门口，脸色苍白，语气猝然绷紧拔高，“他要来了，他来找你了，我们快走！”

外面的砸门声不知不觉已经停止，小鱼催促三人快点站起，快步走出四〇七室。

小萌不是没有想过让五〇八室像刚刚那样出现在二〇八室隔壁，但就算她很用力地想了，门牌却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真如胡悦所说，是因为她不敢面对齐叔吗？

然而只要一想到那道可怕的臃肿身影，小萌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鱼领着他们往楼梯方向前进。

齐仁祥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慑于周景松即将出现，也或许是小鱼做了什么，至少在他们上楼时，他没有现身，小萌像是要被拉扯到极限的心弦终于松了些。

一行四人的脚步声急促地回响于楼梯间。

但这段平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当他们跑到四楼，正准备往五楼迈进时，幽红的灯光蓦地闪烁起来，本就黯淡的空间变得越发影绰。

小鱼脸色变了，她大叫“快跑”，却终究被喧天的锣鼓与唢呐声盖过，夹在其中的是一声又一声的哭号，他们喊着“大喜啊，大喜”。

平空浮现的红白灯笼轻轻地晃呀晃，散发出的光芒替这个空间更添诡谲。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睿颖背脊发凉，她警惕地看着无风自动的红灯笼与白灯笼，明明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哭号与奏乐却越来越响亮。

在这些声响的间隙，一道尖锐高细、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骤然扬起，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新娘请上轿！”

“什么新娘？”小萌被眼前的古怪场景震慑住，她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快走，不要停下！”小鱼扯住离她最近的小萌，焦灼地对着睿颖与胡悦喊道。

停滞下来的队伍再次动了，一行四人跑在红白灯笼下方，越跑，鞋子下的啪沙声越发明显。

小萌终于忍不住低头往下一看，楼梯上竟是遍布着一张张银纸。

银纸是烧给鬼的吧？她心头一慌，这瞬间的停顿让她脚下打滑，踩了个空。

小鱼眼捷手快地抓紧她，小萌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像是终于寻到出口，迫不及待地吐出来，在小鱼的扶持下重新站稳。

然而他们停顿的这一刻，那道分不出性别的尖细嗓音再次拔高。

“新娘请上轿！”

却是来自上方。

睿颖警觉地看过去，只见金童玉女造型的两个纸扎人站于楼梯出口，红光映得它们脸庞死白，颊上的红晕艳得如血。

“小睿颖，后退！”胡悦立刻把睿颖护到身后。

小萌更是腿软得差点又跌坐回去，小鱼连忙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