貘。

就像食梦鸟可以入梦、吃掉恶梦之外，还有另一种妖怪也能做到，那就是貘。

他与釉釉曾经遇过一只，他们的委托人被貘缠上后一直作恶梦，精神与身体都变得衰弱，在他们原本要与睿颖去丰和村的那天，对方的状况急速恶化，他们只好先赶过去处理。

那只貘后来被他们连手重伤并驱离，他也没太在意对方的去向，却没想到再见到时已经被人炼作了入梦符。

有貘加持的符，难怪梦境的防御机制那么强，难怪他跟釉釉会被排斥。

小橘阴沉着脸把符放在小萌旁边，将这个糟透的消息传递给釉釉，很快就感应到对方同样震惊的情绪。

“就是那张符让小萌醒不过来吗？”姚秀慧冲上前拿起那张符，想要将其撕掉，然而她的手指一碰到符就像被烫到般，她痛得嘶了声，只能任凭符纸轻飘飘地落回床上。

“撕不掉的。这张符已经与小萌绑定，除非她苏醒，否则谁都动不了。”小橘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对姚秀慧说道：“你过来握住她的手，喊她的名字，或是跟她说话都可以，说不定能让梦里的她听到。”

姚秀慧用力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方显宗，“我要试着入梦，如果喊我没反应的话，那我就是成功了，到时候你要注意她绳子上的符。”

小橘虚点了下那条麻绳，将一迭符纸递给对方，“如果都黑掉了，就贴上新的，可以暂时压制煞气，但要小心别碰到绳子，我师父来了之后你就可以不用管符的事了。”

“我知道了。”方显宗郑重其事地应下。

“好了，开始吧。”小橘的指尖点上了小萌额头，缓缓闭上眼。

姚秀慧紧紧握住小萌的手，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小萌、小萌，你醒来⋯⋯”

□

被幽暗诡异红光笼罩的公寓里，小萌被人紧紧捂住嘴，镜片后的眸子瞠得极大。

她好似听到妈妈在喊她，但再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所能捕捉到的就只有那男人浑浊的呼吸声与沉闷的脚步声，像拖着极重的东西在走路。

小萌想到了如同腐烂般的肉块，不寒而栗。她把自己蜷得更小，仿佛整个人想缩进睿颖怀里。

当那双手无预警从阴影中伸出时，小萌恐惧得只想放声尖叫，她深怕自己会再遇见另一个齐叔。

好在睿颖堵住她声音的同时，也拊在她耳边低声表明身份，小萌紧绷的身子顿时安心地瘫软下来。

她的眼角余光能瞄见睿颖与那名叫作胡悦的少年。

胡悦不知道做了什么，齐叔一直徘徊在他们周遭，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好不容易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远得他们再也听不到，小萌憋着的一口气才敢缓缓吐出。

睿颖也稍微放松，她很自然地看向胡悦，用气声询问，“可以出去了吗？”

胡悦点点头，伸手将她拉起来。

小萌双脚还有点软，以笨拙的姿势摇摇晃晃地爬起站定。

“刚刚那个，是什么？”睿颖的手指比向走廊，虽然灯光昏红，像血一般，但仍足以让她窥见了那道臃肿硕大的身影。他边走边掉下某种软腻的东西，啪哒啪哒，听起来令人不快，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来。

“原本是齐叔，但又变得不像他了。”小萌余悸犹存地将自己之前遇到的事情快速说一遍。

睿颖与胡悦都是一愣。小鱼，周景松，现在又加上齐叔？

他们本以为梦里的变量是与小萌无关、不认识的人，可是齐叔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对小萌如此执着？

“我们要怎么离开？”小萌抓住睿颖的手，着急问道：“我想醒来，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爸不存在，我妈也是假的，这栋公寓根本不是我住的那一栋。”

胡悦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与动摇，但他却无法将讯息传出去，他拧起眉，那张俊秀脸蛋无意识地绷紧。

这个梦境远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睿颖看着心焦到快哭了的小萌，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小鱼的那一句殷殷叮咛。

“记得来找我。”

然而他们方才一路从楼上找下来，却一直没有找到四〇七室，所有的门牌号码像是被大洗牌了一样，随机又乱序，没想到他们在二楼反倒撞见了惊慌奔跑的小萌。

“睿颖，我们要怎么离开？”小萌惶惶然地又问了一次。她明明已经很用力地想着“醒来，快醒来”，可是眼前所见没有任何变化，红色灯光刺眼得让人心惊肉跳，再再告诉她，她依然处于恶梦里。

这一定是场恶梦！她松开睿颖的手，搓着自己双臂，想搓掉那层寒意。

睿颖还是在盯着小萌，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小萌既然是梦的主人，那么她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小鱼？

睿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萌第一个反应就是惊慌地摇头否定。

“不可能！我连齐叔都赶不走，我哪有办法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找到她？”

“因为你害怕。”胡悦一针见血，“你不敢面对他。”

那双剔透得像覆着薄冰的碧瞳锁住小萌，让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仿佛被蛇盯上的青蛙。

“你怕小鱼吗？”胡悦问她。

“我干嘛怕她？”小萌脱口说道，她都见过对方醉倒在路边的狼狈样子了，那样的女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想着四〇七室，想那间屋子在离我们最近的地方。”胡悦吩咐。

“我、我试试。”小萌抓住睿颖的手，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从楼梯阴影处走出来。

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家⋯⋯不，那才不是真正的家，那只是二〇八室，那么在它隔壁的就是四〇七室了。

小萌集中精神，不断灌输自己二〇八室隔壁是四〇七室的想法，她脚步逐渐加快，再没有犹豫地往前跑。

然而跑了一段路，仿佛负载极大重量的沉重脚步声猛地传来，走得又快又急。

咚咚咚！咚咚咚！

不是从前面与后面传来的，而是上面。

小萌前进的速度一滞，控制不住地抬头往走廊天花板一看。这一看，她吓得花容失色，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天花板上有人在走路，以不合常理的方式稳稳地走在其上，呈倒吊般的姿势快速接近他们。

诡异的殷红灯光映照出他像是溃烂般的庞大身体，只有脸庞是完好的，但那张挂着慈祥表情的脸与恐怖身躯形成强大对比，反倒更让人打心底发毛。

“啊啊啊啊啊！”她惊恐地瞪大眼、张大嘴，颤抖的嘶气声再也控制不住地转成拔高的尖叫。

“梦茵，我找到你了⋯⋯梦茵，你真是坏孩子。”齐叔越走越快，脸上的笑透出狂热与扭曲。

“四〇七在哪里！”胡悦严厉的声音瞬间压过她的惨叫。

“在二〇八隔壁！”小萌反射性喊道，如同要借着这声大叫来压抑恐惧。

“小萌，快跑！”睿颖立即拽紧她手腕，拉着她大步狂奔。

齐叔混浊的喘气声与黏腻的呼唤如附骨之蛆，小萌浑身恶寒，恐慌得眼角泛泪，她机械般地被睿颖带着跑，直到眼里映出了二〇八室的门牌。

它隔壁，赫然是他们迫切想要找到的四〇七室。

“梦茵！”齐叔疾行到小萌上方，粗长的双手朝她捞了过来，却被胡悦燃出的一簇青火逼得退了回去，手指擦过小萌头顶。

“门没有锁，门没有锁！”小萌拼命大喊。

睿颖握住门把，将四〇七室的绿铁门一把拉开，内侧的木门并未关上，她抓着小萌一块跑进去。小萌脚步踉跄，被后方的胡悦嫌动作太慢，又被推了一把。

胡悦脚尖一旋，匆匆关上铁门与木门，挡下齐叔愤怒的吼叫，连串的砸门声如骤雨般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