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合院回来后，睿颖就发烧了，一个原因是她之前被庄晓丽染发后维持湿漉漉的状态，夜风一吹自然受凉了；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绷得过紧的心弦获救后松了开，一直靠意志力勉强支撑的身体便再也撑不住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就算是醒来时也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吃药、被喂食，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耳边都是熟悉的说话声，带着浓浓的焦灼与关心，但是她好累，只想大睡一场。

一吃完药或吃完粥，眼皮便自动掉下，很快又沉浸在黑暗中。

她昏睡时似乎一直在作梦，嘴里喃喃着“妈妈”、“有蛇”，有时还会喊岳十仲跟胡悦，或是一些零星又破碎的句子。

一开始她的眉头总是紧蹙着，像是在承受什么难受的事，但随着体温逐渐下降至三十七、八度，眉间的皱折终于舒松开来，睡颜变得恬静安详。

直到星期五晚上，她的热度终于完全退回平时体温，她睫毛颤了颤，茫茫然地睁开眼，被上方的灯光一照又反射性闭起。

如此重复几次后，她才适应了明亮的光线，眼睛习惯性转了转，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只是她枕头边什么时候多出一团黑色毛球？

睿颖的思绪还有些钝钝的，她慢慢坐起，认真盯着那团毛茸茸的黑色物体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不是毛球，而是一只蜷成团的黑色狐狸。

“胡⋯⋯”她张口想喊胡悦，但刚挤出一个字就觉得喉咙刺刺干干的，不是很舒服。

然而这轻轻的单音却让胡悦迅速抬起头，碧眼里透出欣喜。

“小睿颖，你醒了？”

“嗯，我醒了。”睿颖用沙哑的声音认真说道，“我怎么了？”

她吞了吞口水润润喉，胡悦立即用两只前爪抱来水杯给她。

睿颖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她的嘴巴实在太干了，喉咙急须水分的滋润。

喀，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一名发长及肩、戴眼镜的清秀女孩。

“小晴？”她讶异地睁大眼，“为什么你在我家？”

“你醒了？”小晴惊喜说道，端着碗匆匆走过来。

又是一样的询问，睿颖这才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劲。她看着小晴将碗放在床边矮柜上，碗里是煮得软烂的白粥，而小晴还熟练地舀起一汤匙往她嘴边递过来。

睿颖反射性张嘴吃掉，然后慢半拍地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模式很习惯了，当小晴要喂第二匙时，她赶紧按下对方的手，目光在她与胡悦间来回看着。

“发生了什么事，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会在我家？”睿颖困惑地问出连串问题。

“你发烧了，还昏睡两天。”小晴仔细向她说明这几天的事。

这两天都是岳十仲在照顾睿颖，小晴、天羽与釉釉也很担心她，原本想说三人轮流请假过来帮忙一起顾，但岳十仲并不希望三个女孩因为这件事而不去学校，让她们放学后再来看睿颖就好。

昨天是三人一起过来，今天则是因为天羽得先去帮母亲买东西，釉釉因为小考成绩不理想被老师留下，所以小晴便一个人先过来了。

“我来的时候，你叔叔接到电话得去警察局一趟，托我先顾着你，如果你醒来的话就喂你吃点东西。”小晴从旁边的脸盆里拿出毛巾拧干，要替睿颖擦脸。

“我自己来就好了。”睿颖赶紧接过毛巾擦了擦，顺道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她没有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礼拜五了，对中间醒来时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印象。

小晴安静地看着她，半晌后，忽地轻声开口。

“对不起。”

“什么？”睿颖愣了愣，“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是我害你被抓走的。”小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屈起绷紧，神情郁郁。

“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睿颖吸了口气，缓缓将后半句说出来，“是我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可是⋯⋯”小晴显然不这么认为，想要跟她争辩。

“这不是你的错。”睿颖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重复一遍，“我如果不去追她，就不会被抓走，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冲动，要不是有胡先生⋯⋯”

她喉咙一涩，感觉到胡悦的尾巴安抚地拂过她的手腕又轻轻卷住，毛茸茸的触感莫名让她安了心。

“胡先生，是那位绿眼睛的男人吗？天羽有跟我说过。”小晴在提起胡悦时，语气满是感激，“幸好有他传来三合院的定位，才能让天羽他们找到你。”

睿颖从她的神情与句子立即判断出她并不知道胡悦的身分，或许还把他当成了协会的工作人员，于是决定把话题转移到自己颇为在意的另一件事情上。

“庄晓丽跟刘顺泽呢，他们被警察抓了吗？”

“他们死了。”小晴毫不掩饰眼里的嫌恶，拿出手机让睿颖看看最近的新闻。

冥婚习俗竟催生出尸体买卖市场，这个耸人听闻的事实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谁也没想到那些失踪女性竟是惨遭杀害，尸体被当作商品卖出。

警方在地下室找到庄晓丽的手机，里头存着数年来的事务历史记录，每个买家的资料清清楚楚。

大部分想替儿子冥婚的家庭以为庄晓丽与刘顺泽弄来的只是无名尸，警方找上门时都吓傻了；

然而还是有少部分家庭即使知道女尸的来源并不单纯，但因为坚信家中不能出孤坟，并为了后代子孙的昌盛，就算隐隐有了猜想也会装作不知情，甚至会向庄晓丽开出想要的女尸条件。

警方在调查时，才知道外表像个大学生的刘顺泽实际年龄是三十二岁，他常在交友软件上谎报年龄接近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用甜言蜜语与小礼物打动她们的心。

除了利用交友软件寻找目标外，他们还会伪装成自杀同路人，将想要寻死的女子拐走。

这些手段一经披露，造成不小的恐慌，有人担心会不会出现模仿犯，也有人针对女性，认为她们应该提高警觉心，而在网络上掀起正反论战。

“我应该要怀疑的，怎么可能这么巧，我看什么书他都全部看过。”小晴揪紧衣襬，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我明明没有跟他说过我念哪所学校，他却跟我问起小萌的事，我那时候拿到书太开心了，根本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跟小萌同校⋯⋯还同班。”

小晴眉头越皱越紧，现在回想就能察觉到很多不对劲。

“他跟你打听小萌？”睿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他把小萌当作下一个目标了？”

“我不知道。”小晴摇头，“他说小萌是他妹妹，因为父母离婚，他跟小萌很久没有见面了，想问问她在学校的状况。”

说到这里，小晴表情就不太好看，“我后来去问小萌，她说她根本没有哥哥，而且那人既然能肉搜到我的个资，那么也一定有办法找到小萌的。小萌她喜欢打卡跟晒照，还常会标记人，但她从来没有标记过我，他是怎么判断可以来问我⋯⋯”

小晴神情顿时一凝，在为刘顺泽的目的感到困惑的同时，也因对方竟把自己在社群平台上的资料扒个透澈而感到不舒服。

她念哪所学校、要好的朋友是谁、喜欢什么、看了哪本书，这些统统都被人拿来仔细研究，作为接近自己的手段，光是想象就令人反胃欲呕。

“被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睿颖也想不通，感觉到怀里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拱了过来，她下意识摸了摸，毛皮滑顺，手感很好，但心思仍旧放在刘顺泽上，“我那时候听到他们说，对方想要文静一点的，而且时间很急，一定要礼拜三完成。”

小晴自然听得出她隐讳地在说什么，那个找上刘顺泽与庄晓丽的家庭，想买的是黑发、文静乖巧的女高中生尸体。

她把思绪再重新梳理一遍，“交易的时间很急，那么他把我当作目标后又再去找小萌就不合理，更何况我那时候已经被约出来了。”

最后几字，她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

“小晴，你本来拿到书就要离开了，为什么又突然坐下来？”睿颖想到当天的不寻常之处。

“他给我看小萌的照片。”小晴微睁大眼，瞬间明白了，“他不想我那么快走，所以用小萌来当话题，我真的是⋯⋯”

她绞紧手指，嘴唇哆嗦，看向睿颖的眼神充满自责与愧疚。

就是因为那时的疏忽，导致她自己被下药，差点被庄晓丽带走；

而睿颖为了追庄晓丽，反倒落入更大的危机里。

眼见小晴又要陷入自我厌恶中，睿颖赶紧换个话题。

“那天羽的哥哥和思芸姐，你知道他们状况如何吗？”她关切问道。

“嗯，天羽跟釉釉有和我提过。”说起这件事，小晴神色才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