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天和被熏得胃酸直冒,却又难以闭气,他惊骇得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叫再大叫,“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过来!”
他背部抵着门板,巴不得尽量拉开距离,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诡异身影慢慢贴到了他面前。
他的视野一片红艳,似血、似盛开的彼岸花,却无法让他联想到火。
火是温暖的,而那块红布只让人感到无穷阴冷。
宫天和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他看见穿着嫁衣的身影缓缓抬起手,干槁的手指轻捏住红盖头两角,在他骇然的注视下一寸寸地掀起,露出苍白的下巴与猩红的唇。
她的肤色太白了,看起来也没有活人应有的那种柔软感,过于僵硬,就像是⋯⋯像是尸体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就如疯长的荆棘般四窜。
宫天和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庞渗出细密汗水,眼睛瞠得大大的,眼球惊恐得快要突出来。
他手指痉挛得抓不住包包,甚至连伸手推开那道艳红身影都做不到,尽管在心里拼命大喊“动啊,快动呀”,他就是做不到。
“等了好久,落单了,真开心⋯⋯唉。”
明明说着“开心”两字,然而尾随在后的又是一道哀怨到极点的叹息。
宫天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恐慌到快要昏厥,他不只牙齿格格打颤,就连骨头颤抖的声音好像都被放大无数倍。
半张死白的脸正贴着他,从抹着口红的双唇里呼出来的,是属于死人冰冷又腐臭的气息。
如果盖头完全掀起来的话,我会怎么样?
他越想越惊骇,脸上血色几乎要褪得一乾二净。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如同平地炸起一声雷,宫天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堵在喉咙中的尖叫霎时冲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先前不管他怎么拍打、怎么撞都没反应的安全门无预警被拉开,宫天和瞬间失衡地向后跌出去,明亮炽白的光线如水般泼洒在他脸上,但紧接着就被两颗头挡住了。
“天和、天和,发生什么事了?”
“宫先生你还好吗?”
江思芸与大楼管理员陈伯关切又焦急地追问,后者还来不及等到响应,又急匆匆地握着扫把跑到安全门后搜索是否有可疑人物。
“喂,天和,宫天和!”江思芸见他还是一副吓坏的模样,用力拍打他脸颊。
啪啪两声,宫天和被吓跑的神智总算回来了,他哆嗦着手指扶好眼镜,想要从地上站起,但惊吓的后劲让他一时使不上力。
江思芸连忙搭把手把他拉起来,扶着他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还好吧,怎么会突然走楼梯?刚刚的大叫又是怎么回事?你不小心跌下来了吗?”江思芸连珠炮地问。
如果是平时,宫天和必然会嫌她话太多,捏着眉头一脸无奈,但此时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却安心不少。
他不是一个人。宫天和喘了几口气,想要找面纸擦去额上汗水,这才发现自己的包包不在身边。
他提心吊胆地看向敞开的安全门,那里灯光微弱,影影绰绰,他不知道那抹红嫁衣是否还躲在阴影里。
想到半掀的红盖头,他心头一跳,脸色又白了几分。
陈伯刚巧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灰色背包,关好安全门,一转身,就被宫天和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我撞鬼了⋯⋯”宫天和抖着声音说道,连面子都顾不上,倏地站起来走向陈伯,“陈伯,你能不能调一下监视器画面,安全梯那边⋯⋯那边有鬼。”
“鬼?”陈伯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念了声阿弥陀佛,紧张地往安全门方向看去。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回到位子上调出数分钟前的监视器画面。
宫天和与江思芸凑在他身后看,两人心跳不自禁加快。
然而屏幕里出现的只有宫天和惊慌失措狂奔下楼的画面。
“怎么可能?”宫天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时自己的恐惧几乎要透出屏幕来,“我真的看到她了!”
“宫先生,你今天是不是很累?”陈伯问道:“第一次加班那么晚?”
“是没错。”宫天和下意识点头。
“你可能是太累了,把你自己下楼脚步的回音当成是有人在追你。”陈伯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听我的,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如果是平时的宫天和,一定会认同这样的解释,他之前就是用科学的理论来说服江思芸说她根本没撞鬼,但此刻听陈伯一说,心里反倒不是滋味。
然而监视器画面里的确只有他一人。
瞥见他表情不太好看,江思芸堆起笑向陈伯道了谢,两人先回到一边的椅子,就刚才的事小声讨论起来。
“你真的撞鬼了?”她吃惊地低问,“你不是有穿外套吗?”
“外套⋯⋯”宫天和似是想到什么,迅速脱下外套翻到内里一看。
“不见了!”宫天和瞪着干干净净的下襬。
“欸,真的耶,血迹消失了,你该不会把外套拿去洗了,就像我一样。”
“我才没有洗,说不定是⋯⋯”他顿了顿,想到最不可能的一个人,“说不定是我妹把血迹清理掉了,我有跟她念过外套沾血的事。”
镜片后的眼睛倏然大睁,他捏着外套喃喃道,“所以我今天才会看到那个吗?”
“哪个,穿着古代嫁衣的鬼新娘吗?”江思芸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怎么知道?”宫天和一惊,慢半拍地忽然想到她之前说的那句话。
“就像你一样⋯⋯”他愕然地重复这句,直到这时才终于仔细打量起江思芸。
她穿着大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脚上则穿着一双室内拖鞋。
怎样的状况可以让对方紧急到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匆匆出门?宫天和悚然一惊。
“我把符放在裤子口袋里,然后不小心把裤子丢进洗衣机了。”江思芸苦着脸说起她那边发生的事情。
一个多小时前,江思芸其实还在家里的。
她这几天过得很悠闲,神清气爽,身边再也没有出现奇怪的事,她一直很担心会再延续下去的诡异梦境也没有在她回来住之后发生。
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但江思芸却深深相信,一定是小橘给的符起了效用,她几乎是符不离身,就算洗澡时也会将符放在水花溅不到的地方。
她一直很小心、很注意,却偏偏在今天出了疏漏。
江思芸洗好澡、换上宽松睡衣时,手机刚好响起,她急着去接电话,忘记把符从原本穿的牛仔裤拿出来。
等到她与老家的母亲聊完天后,她以为符就在睡衣口袋里,想也不想地把牛仔裤连同洗衣篮里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便安安心心地去当颗堕落的沙发马铃薯。
她租的这个地方是一房一厅一卫的格局,还附带一个小阳台,洗衣机就放在那里。
房间是和室房,有拉门,半透的障子纸上是竹子图案,深得她的心。
江思芸窝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吃晚餐,时不时再瞄瞄电视播的综艺节目,被逗得哈哈大笑。
后来她看到外景主持人在介绍一处成为网美打卡点的热门废墟,心里一动——她本来就喜欢探索废墟与秘境,替工作室开发新的拍照地点。
只是上次的三合院之行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有点大,她有一阵子都没想过再外出拍照的事了。
心动就立刻行动,江思芸兴冲冲地翻看起她加入的废墟社团,打算从其他人张贴的照片里寻找满意的,再想办法靠线索拼凑出地点。
直接私讯或留言问对方地点是下下策,一般废墟迷也不喜欢这种伸手牌。
她照片看得入迷,没察觉到电视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就连屏幕也越来越黯淡,仿佛发出的光正被一缕缕剥夺走,人影变得模模糊糊。
“啪滋。”灯光忽地闪烁一下,骤然的明暗变化立即引得江思芸抬起头。
“不是吧,我上次才刚换耶。”她瞇着眼看向上方的日光灯管,眉头蹙起,但见亮白光芒依旧,并未再出现明灭不定的状况,她的眉头也就松了开来。
“呼,还好没坏。”她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