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轻,轻到完全听不见的时候,花儿并没有在意,她以为是好友们特地拉走弟弟,让她可以安心地上厕所。
或许是因为憋得狠了,她解放的时间有点长,淅沥沥的水声清脆回响在小小的空间里,但这也让她意识到外面三人也沉默得太久了吧。
“喂,说点什么啊。”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一下要他们闭嘴、一下要他们说话的要求很强人所难。
外头很安静,静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小溪、睿颖、釉釉?”花儿疑惑地扬高声音,以为他们退到了较远的地方,才听不见她的呼喊。
仍旧是一片寂静。
“有没有人在?喂,不要吓我啊。”花儿越喊越不安,她匆匆穿上裤子,手忙脚乱地用桶子里的水冲水、洗了下手,随意往衣服上擦了擦,抓起开着手电筒程序的手机就开门往外跑。
她以为踩到的是平地,却没想到竟出现了高低落差,脚一扭,整个人惨兮兮地摔了一跤,手机飞到另一头,发出光源的那面刚好朝下,这处空间顿时暗得让人心慌。
“嘶——痛痛痛。”花儿一边抽气一边慢慢爬起,试着走一、两步,确认脚踝并未真的扭伤后,松了口气去捡起手机。
白晃晃的光芒映出了一小区域的景象,花儿愣住了,她用力地眨眨眼,甚至还抬起手揉了揉,意识到眼前所见并不是她的幻觉后,惊恐地举起手机照向四周。
她明明是从厕所里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全然陌生的浴室?
地板是方形拼花磁砖,墙壁上是一排排的黄色小花,贴着圆形彩色马赛克的浴缸里装了一半的水。
不,等等⋯⋯那真的是水吗?花儿本以为是浴室太黑,所以手机照过去的时候,产生了水也是黑色的错觉,但心里总有丝不对劲的异样感。
她咬咬牙,又把手机伸过去,头也探去,仔细地看着。
那根本不是水,而是半缸黑得浑浊的液体。明明水龙头没有打开,也没有风吹,水波却在轻轻荡漾,晃出一圈圈涟漪,有东西正缓缓从水里浮出来。
后退,快后退,不要再盯着了!
花儿在心里大喊,但又有一个声音在煽动她,要她再看一下,看清楚那是什么再说。
哗啦,水花四溅,一股腥臭味立时扩散出去,呛进花儿的鼻子里,她干呕一声,双脚终于反射性向后退去。
一个巨大的乌鸦脑袋从浴缸里冒了出来,但是,也就仅有头而已。
花儿悚然地看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乌鸦脑袋,不平整的脖子断面处不停涌出稠稠的液体。
那些黑色的水是因为血色太深所造成的错觉吗?
浴缸里的黑水快速涨高,一想到那散发着恶烂味道的水再过不久就会淹出来包围自己,花儿打了个哆嗦,慌张地退到门边,想夺门而出。
但不管她如何转动把手,浴室的门就像被焊死一样。
“开门啊!快点把门打开!”她惊恐地摇着把手,砰砰砰地拍着门板,看着黑水越涨越高,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下一秒,属于男性的惨叫骤然隔门传来,花儿的心脏像是瞬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险些无法呼吸。
那是谁的声音?是小溪吗?不会的,有睿颖跟釉釉在,小溪不会有事的。花儿自我安慰,却还是无法阻止另一个想法在脑中迸出。
如果他也像自己一样突然被带到其他空间去呢?
她骇得目眦欲裂,拼命对着门板又撞又拍的,电光石火间,她忽地想到在自己进厕所前,睿颖似乎塞了东西给她,她立即摸摸口袋,摸出一个平安符。
剎那间,即将漫出浴缸的黑水忽地缓了下来,在边缘处不死心地翻腾着。
花儿将平安符贴向把手,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再次转动,却没想到门竟真的开了。她一个箭步冲出去,无预警地与一道身影撞在一块。
“咿啊啊!”花儿尖叫出声,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啊啊!”被撞的那人也同样吓得大叫。
双方几乎同时举起手机,炽白的光线对向彼此。
花儿看见一张苍白过度、妆糊得乱七八糟的陌生脸庞,那人穿着一身丧服似的黑洋装,让人想起洛依依讲述的黑女士。
黑女士出现前,会有乌鸦叫声响起,她没有听到乌鸦叫,但看到了乌鸦头⋯⋯
花儿心跳如擂鼓,又想到浴室里的景象,赶紧用脚将门踢上,把那些黑水跟那个巨大乌鸦脑袋关在里面。
“你不要过来,我有护身符的。”她将平安符对着黑洋装女子,虚张声势地威吓,见对方僵住不动,赶忙跑向后阳台,心惊地寻找先前听到的惨叫是从哪里来的。
“小溪!小溪!”她紧张地拿手机照着外廊两侧,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是不是你?”
“不是。”有人忽然开口。
“呀啊。”花儿吓得再次尖叫,迅速转过头,颤抖着手指抓紧平安符,看见黑洋装女子就站在门口,手机惨淡的光线将她照得阴气森森。
“那比较像是静廷或静文的声音。”黑洋装女子说,关切地问道,“你有看到人吗?”
花儿下意识摇头,随即心里一突,“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学长的名字?”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许怡甄也在打量她,“你们不是被俊伟载走了吗?”
花儿被她问得一怔。为什么这人会知道他们先前的行程,还能说出学长们的名字?难不成是釉釉说过的孤魂野鬼所化,想要来迷惑人心⋯⋯
这么一想,警戒心又立即窜出来,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恫吓般地将平安符往前一伸,“不想被消灭的话就快走开!”
“什么消灭?”许怡甄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平安符,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把自己当鬼了。
“看清楚一点,我是人。”她尽量耐着性子说明,还举起自己受伤的手,“你看过鬼会流血的吗?”
看着自己被包扎过、惨不忍睹的右掌,许怡甄仿佛又被重新唤起那股椎心刺骨的疼痛与恐惧,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花儿看向了许怡甄的伤口,绷带上满是干涸的血渍,怵目惊心,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动摇,可是以前经历过的事让她不敢大意,也许那只是假象。
她冷不防打了许怡甄右手一下。
“啊!”许怡甄惨号一声,左手紧抓着自己右手,手机掉在地上,瞪着花儿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狠狠揍一顿,“你是没被人打过吗?”
“对不起、对不起。”发现自己真的把人打疼了,花儿赶忙道歉,最后一丝疑虑也已消失,“我怕你是鬼变成来骗我的。”
许怡甄疼得直吸气,憋在眼眶里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花儿自知理亏,替她捡起手机递了过去。
“你还好吧?”她局促地问。
“你手指断了四根就知道好不好了。”许怡甄口气有点冲。
花儿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不禁发白,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越发羞愧难安。
瞧着她一脸七上八下的模样,许怡甄忽然问道,“你几岁?”
碍于自己做错了事,虽不懂对方为何要问这个,花儿还是乖乖回答,“十七。”
“才十七?”许怡甄怔怔地看着那张充满男孩子气且带着一抹青涩的脸庞,她突然明白沈蔓柔为什么会问出“你们不会担心他们被惊吓后,情绪会受影响吗”那一句话。
这是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高中生,根本还没有成年,在她与沈蔓柔眼中,称为孩子也不为过。
白天时她一直躲在二楼,对于那些高中生被吓到后的当下反应,都是透过群组对话得知,自然毫无感觉,甚至洋洋得意自己的成功,为影片的点阅率而欢呼。
但当她亲眼看到花儿骇得脸色发白、惊惧惨叫的模样后,心里不禁充满罪恶感。
当初觉得很酷的黑女士计划,现在却成了一场笑话,一场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