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音铃。”温柔的女声倏地变得严厉,伴随重重落下的一记重音,琴声停止了,“阿弟他不是白痴,他只是反应比一般人慢一些而已,你是他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我要说!我就是要说!”女孩几乎是在尖叫了。
睿颖三人互看一眼,想到先前书房的争执,一时不知是不是该继续前进;但他们对于洋楼曾经发生过的事颇为在意,任谁在知道先前被灌输的信息都是假的之后,对于真相就会不自觉地去渴求、去探知,尤其当事人就近在咫尺。
洛依依,或者说是陶音铃,以及那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媳妇仔。
釉釉与睿颖交换一个眼神,前者从门的右边接近,后者拉着苗溪靠近门的左边,形成包夹之势。
纸人,又是大大的白色纸人。写着“娣”的高个子纸人坐在钢琴前,另一个写着“铃”字、右眼下有三个黑点的纸人站在墙边。
琴上放着一盏造型复古的金属烛台,惨淡的橘红火光替两个纸人镀上一层阴森。
几乎在三人望进去的同时,争吵突然中断了。两个纸人猛地回头,薄薄的纸片轻易能让它们直接把头扭过来,露出那张像是小孩子画上去的脸,红红的嘴巴赫然在动。
“你们听过黑女士吗?”
“你们知道看到她的话,会带来不幸吗?”
温柔与娇俏的女声迭在一起,转瞬间又被震天价响的尖利粗嘎叫声盖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乌鸦在叫,从一声、两声,变成十声、二十声,无数鸟叫充斥在琴房里,刺耳得让人想捂住耳朵。
而在那座木制回旋楼梯上,依稀有道人影缓缓成形,长长的裙襬如花开绽。
睿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在灿金阳光下烙进视网膜上的乌鸦黑影似乎又出现了。她看着纸人后方的优雅身影,黑洋装、黑帽子,帽檐下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半边脸比雪还要苍白。
“怎么可能?”苗溪惊愕万分。黑女士不是洛依依他们编出来的吗?
密密麻麻的黑影霍然从墙里涌出来,啪沙啪沙地拍着双翅,黑黝黝的眼珠子在看见门口三人时,从瞳孔深处窜出猩红的光。
宛如不祥与诅咒的化身,争先恐后地朝睿颖他们扑去。
像针在扎的战栗猛然窜上后背,釉釉急速吸气,嘴唇蠕动,终于将那两个字挤了出来。
“快逃!”
睿颖担心苗溪落后,拽着他跑向正厅大门处,但握着门把转了又转,大门却怎么也开不了,如同蚌壳般紧紧闭合。
“颖颖,来这里!”釉釉急呼,举起手机开路,领着她与苗溪转往走廊冲进去。
“后门也是关上的。”苗溪连忙喊道,怕她们又跑进死路。
“我们去二楼。”釉釉边跑边回头看着振翅追上的乌鸦,让睿颖他们越过自己,咬破指尖对着后方的半空中一划,淡薄金色图腾忽现,那些凶神恶煞的黑鸟如同撞上看不见的屏障,距离三人还有一步之隔时被迫停下来。
它们愤怒地凄厉叫着,不停歇地撞着那堵看不见的墙。
“不知道能挡多久,我们快上楼。”釉釉催促停下来的睿颖与苗溪。
三人脚步急迫,从走廊尾端那座铺着马赛克的楼梯跑上去。
............
踏上二楼起居室的时候,宋静廷与宋静文的心脏还是因为潜意识的忧惧而紧紧地缩了一下。
打从听到乌鸦叫声后,一切都乱了,变得那样不祥、那样可怕。
明明他们应该要在正厅里开心庆功,庆祝着黑女士微电影即将受到注目,可是现在仅仅是这三字,就令他们手脚发冷,惧意如藤蔓般勒住身体不放。
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小声地说着“不要上楼”,但他们却假装听不到发自内心的警告,因为他们不想落单,想随大部队行动。
林才兴、何妙玟、尤慧琳、许怡甄、洛依依已经转进走廊,宋静文与宋静廷想等一等落在最后的陈莉铃,然而两人除了听到前方传来的说话声、自己大力鼓动的心跳声,就是没有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他们身后沉静得不可思议。
总不可能是陈莉铃紧贴在他们身后,或是故意蹑手蹑脚地走吧?宋静文与宋静廷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们用眼角余光瞄着彼此,无声地催促对方快转过头一探究竟。
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陈莉铃有没有跟上来。
如果是白天的他们,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用眼神对话半天,大剌剌地就去做了;但黑女士已如一根针扎进他们心底,谁都深怕撞进自己眼中的是什么惊悚画面。
“快点啦,学长他们都不知道走到哪个房间里了。”宋静文用气声说道。
“为什么是我?”梳着刺猬头的宋静廷不甘心地也用气声呛回去。
“那猜拳。”宋静文伸出右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晃了晃。
“⋯⋯我看就我看啦。”宋静廷才不想这时候玩什么猜拳,他吸了口气,一边在心里默念没事没事,一边迅速转过头,手机光芒对着楼梯口。
空无一人。
“咦?”他疑惑地照了照,光芒割裂黑暗,但眼前也仅有黑暗而已。
“怎么了?”宋静文也转过身,透过手机光线的照耀,他发出比宋静廷更大声的疑呼,“欸,怎么没有人?”
他甚至还走到扶手栏杆边缘,借着宋静廷手机的光,探头往下看,但形状古典优美的螺旋梯却是空荡荡的,不见陈莉铃身影。
“学姐,学姐你在吗?”他朝下喊道,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放轻,似乎怕惊扰到什么。
琴房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呼喊撞击出轻微回音。
“不会是有东西忘了拿,又折回去正厅吧?”宋静文猜测,又有丝犹豫地问着好友,“我们要不要先跟上学长他们。”
“那莉铃学姐怎么办,你真的要丢下她?”宋静廷吃惊地看他。
“我知道,但是⋯⋯”宋静文欲言又止,心中惴惴不安。
“是不是朋友,是的话就一起下去找。”宋静廷比着楼下暗沉沉的琴房。
宋静文还是怕,但想到陈莉铃平时对他们的好,以及每每社团出现摩擦时,几乎都是她帮忙打圆场,就这样丢着人不管,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好吧,我们下去看看。”他咬牙点点头,与宋静廷一起走下楼梯。
楼梯不宽,踩到某几阶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过于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群人走的时候还不太会在意,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反倒走得战战兢兢。
“学姐,莉铃学姐。”宋静廷与宋静文边走边轻喊。
螺旋状的楼梯绕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也走了一圈又一圈,心底的骇异压都压不住。为什么迟迟走不到琴房?明明只差一个楼层。
“喂,我们还要再走下去吗?”宋静文扯了扯宋静廷的衣服,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楼梯怎么可能那么长,我们该不会是遇到鬼挡墙了?”
下楼找人的事是宋静廷提出来的,现在陷在这种困境中,他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慌得不行。
“看看楼梯下面吧。”他干巴巴地挤出声音,扒在扶手边,将手机光源对准下方,然而光线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别说地板了,连那架白色钢琴都看不见。
凉飕飕的寒意侵蚀着他,明明很冷,他的身体却冒出汗水,将后衣领与背部衣服都打湿了。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借丢一下吗?”宋静廷缩回抖着的手,他的掌心也很湿滑,一不小心就会失手摔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