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颖看了眼尚未注意到异状的苗溪,与釉釉再次对上目光。
“要进去里面吗?”睿颖压低声音问道,手指比向走廊深处的正厅。
釉釉食指抵着粉唇,思索一会儿,摇摇头,“待在这里好了,离后门近。”没说出口的意涵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比较好跑。
她抬起头,目光虚虚地望着上方,仿佛要透过天花板看到什么,半晌后又挫败地摇摇头。
“整个洋楼都是它的领域,我没办法准确地找到它。”
她在口袋摸了摸,拿出了符纸给睿颖与苗溪,“你们带在身上,预防万一。”
“釉釉你呢?你有留着符吧。”睿颖眼尖地看见她口袋里是空的。
“我没问题的。”釉釉笑盈盈地说。
睿颖还是无法放心,她偷偷地想把符纸塞回去,却总是被釉釉察觉,换来甜美女孩的嗔视。
睿颖没辙,暗自决定一定要紧跟着釉釉,假如有紧急状况发生,她就可以及时帮上忙。
在等待的时间里,三人又低声讨论著陶氏洋楼纵火一案。洛依依隐瞒白大人的存在,捏造了黑女士的传闻,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他们所知道的线索都是片断、碎裂的,难以推论出事情全貌,反而让心里的疑惑不断扩大。
当交谈声短暂停止,这个地方变得安静无比,安静得只余轻微的呼吸声。
花儿还没有从厕所里出来,但也没有传出从桶子里舀水冲洗的声音,或是穿裤子时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花儿!”睿颖大声喊道。
“姐!”苗溪也紧张地唤了一声。
没有响应,有的只是一片静谧。苗溪立刻冲上前砰砰砰地大力敲门,但不管他如何叫唤,始终没有一星半点声音传出,就好似厕所里根本没有人。
这个想法令三人心头一跳。
苗溪握着门把转了转,是上锁的,不过门锁构造是很简单的喇叭锁,睿颖赶忙从钱包里翻出一枚硬币递给他。
喀,锁打开了,睿颖举起手机照进去,亮白的光线驱逐部分黑暗,清楚照出厕所里的白瓷马桶、洗手台、装水的塑料桶。
但是没有看到花儿。
就在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里,就在这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里,花儿消失了。
“姐!你在哪里?”苗溪哆嗦着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程序,即使知道厕所根本没有藏人的空间,他还是不死心、执拗地将狭窄的厕所照了一遍。
睿颖与釉釉也不停喊着花儿的名字,呼喊声此起彼伏,但是属于花儿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
睿颖握紧拳头,指尖扎进掌心里,飞快地闭了下眼又睁开,在剎那间她已强行压下恐慌,做好伪装坚强的准备。
但在看见釉釉关怀的眼神后,她捏紧的手指又一根根地松开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们去找花儿吧。”她说,不再强迫自己故作镇定。
苗溪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先从一楼⋯⋯”她的话还未说完,后方冷不防传来砰的一声。
睿颖肩膀一颤,迅速回过头,看见后门被关起来了。是风吹的,抑或是⋯⋯
釉釉二话不说折回去后门处,握住门把转了转,对睿颖摇了下头。
“打不开,它不想让我们离开。”
“不想让我们离开⋯⋯”睿颖喃喃自语,下一瞬,原本充斥不安的眸子忽地亮了,一个大胆猜测浮上心头,“这样的话,花儿或许还在屋子里,只是被藏起来了。”
她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蜜色脸庞焕发出光采。
“颖颖,你听。”釉釉突然抓住睿颖衣服,侧着脸,竖起耳朵。
睿颖马上保持安静,她与苗溪顺着釉釉的目光往走廊看去,接着他们都听见了轻微的、开心的嬉笑声,在过于死寂的此时此刻,如同被放大好几倍,显得格外明显。
“是洛依依他们吗?”苗溪厌恶地皱着眉。
“总之过去看看吧,预防万一,我们小声点。”睿颖朝釉釉点了下头,两人走在前面,将年纪小的苗溪护在身后。
苗溪没有追问那个“万一”是什么,也没有搬出自己是男生所以要打头阵的话,他沉默地跟着两人,将警戒心提到最高,小心提防后方可能有的异动。如果有危险,至少他还能示警。
三人努力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透过手机光源的引路,顺着声源来到黑洞洞的正厅里。
睿颖举高手机,快速照了正厅一圈,吊诡的是,桌子上还摆着没喝完的啤酒与开封的零食,可是电影社的成员却一个都没有见到,仿佛他们也集体失踪了。
但那阵嬉笑声还在,像是怕被其他人察觉,努力憋着声音,却仍是不小心流泻而出。
声音是从正厅右侧的书房里传出的。
睿颖他们悄悄靠近门边,手电筒照进去的同时,三人的眼睛猛地大睁,一股凉意拂上他们后背,战栗随着鸡皮疙瘩一起窜出。
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白色纸人就在书房中,相较于小朋友随意剪的纸人,它们太大了,就像是有一个大人与一个小孩蹲在墙前,头碰着头,似在交换属于它们的秘密,时不时发出压得低低、欣喜的笑声。
女孩与小男生的笑声。
眼前的画面既荒谬又让人毛骨悚然。
它们似乎没有发现书房骤然射入了光线,依然开心地靠在一起,高高的纸人看着矮矮的纸人握着笔,在墙上涂涂抹抹。
“这是⋯⋯什么东西?”苗溪张着嘴,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声音很轻,散逸在空气中,连睿颖都听不太真切,但两个纸人倏地转过头,它们的脸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绘有拙劣的五官,两颗涂得黑黑的眼睛,一张红红的嘴,在炽白光线的映照下,无比阴森。
它们明明看着门口,可却对睿颖三人视而不见。
是声音!睿颖看向紧紧闭上嘴、大气不敢吭一声的苗溪,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双唇前,对他与釉釉比出噤声的手势。
两人缓慢地点点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
两个纸人张望一会儿,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又重新转了回去。矮小的纸人继续拿起笔画画,高个子的纸人则是以诚挚无比的声音赞美。
“画得真好,阿弟最厉害了。”
“阿弟”两字落在睿颖耳里,她愣怔了下,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矮矮的纸人。她听过这种称呼方式,在回村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妇人,就是这样喊洋楼的纵火者。
陶家阿弟。
那另一个纸人又是谁?睿颖惊疑不定地看向有着温柔女声的纸人。是洛依依吗?
“你们在干什么?”
有谁在他们身后讶异问道。
睿颖反射性回头,一张巨大的白色纸片脸顿时撞进她的眼帘,骇得她瞳孔一缩,捂紧自己的嘴,将尖叫硬生生逼回喉咙。
她的胸口急促起伏,心脏在怦怦疾跳。
那同样是一个绘有粗糙五官的纸人,黑漆漆的右眼下有三个小黑点,它无声无息地站在睿颖身后,却不是看着她,而是看着书房里。
釉釉连忙一把抓住睿颖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细白的手指轻捏了捏睿颖,无声地安抚她。
睿颖还不敢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刚才那一下吓得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因为换了位置,手电筒的光线也跟着改变方向,照向第三个纸人,白色的纸片身体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铃”字,字迹稚幼,歪歪扭扭。
睿颖冷不防想到在钢琴底下捡到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短发女孩右眼下有三颗小痣。
所以这个纸人是洛依依吗?电影社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惊惶的目光扫向门口的纸人,心里闪过许多发毛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