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明鼻翼大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突然像是发狂般尖叫一声,猛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扫落一地。这还不够,他甚至举起椅子就要往墙上砸。
“干恁娘咧,这我东西耶!”陈力连忙抓住他的手,“摔坏你赔喔,双倍价,还有墙壁刮伤你也得负责上油漆。”
骆闵山跑到阳台看了一会儿,忽然对房里的两人招招手,“欸欸,陈哥、阿明,我看到人了,在那里!”
谢启明放下椅子,与陈力一起走到骆闵山身边,顺着他手指比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往山里跑。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重蹈一个礼拜前燕秀琳的覆辙。
“跑山里啊,那就好办了。”陈力咧嘴一笑,露出黄板牙,“村里可没有人比阿山更熟那些路。”
“那当然。”骆闵山自信满满,他常常带游客上下山,就算摸黑走都没有问题。
“还等什么,走啊。”谢启明恢复冷静,手指耙过刘海,将其往后梳,眼里散发出狂热的光。
燕语是被尿意,以及捂得紧紧的被子弄醒的。
她一把掀开被子,步伐摇晃地走进厕所里。释放过后,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冲水、洗手,将手上的水滴擦干,她看着镜子,镜中映出她有些潮红的脸──被热的──以及没有卸干净的眼妆。
如果是她自己,才不会只用湿毛巾擦脸,那个女孩显然是没碰过化妆品吧。
“真是蠢。”燕语弯了下唇角,盯着镜中的自己,唇边的弧度渐渐渗出嘲讽,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睿颖。
她挤了卸妆乳在手上,仔细地将残留的妆全卸干净,那张冷艳的脸庞清清爽爽,隐隐透出一股青涩。
又看着镜里的自己好一会儿,她抿着唇,先前被药效弄得昏昏沉沉的理智开始运转起来,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酒保一定有问题,但是该怎么突破?也许、也许她可以利用那个短鬈发少女⋯⋯
燕语捏紧手指,咬住下唇,明明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有利,可是她看着镜子,却好似又看到睿颖冲向谢启明,将自己一把扯出那个令人作呕的怀抱的画面。
对方的手无比温暖,扶着她的动作让人非常安心。
还有那一句⋯⋯
燕语想到睿颖冷冷地说出“捡什么尸,怎么不干脆剪掉你自己的老二?”时,不禁噗哧一笑,笑过之后,表情又变得有些苦涩。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真不行的话,就明天冲到警察局自曝身份吧。把事情闹大,说不定那些警察会关心起姐姐的失踪。
至于阿标那个肥宅,不要半夜跑来骚扰她就庆幸了。
如同要印证怕什么来什么的理论,燕语突然皱起眉头,侧耳倾听。
她的房间很安静,所以外头有什么动静反而明显。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刻意压低音量在说话。
但是在响亮的咚一声之后,那些声音就不再那么压抑了,虽然听起来还是有些距离,但已足以让燕语确认,那是复数的,男性嗓音。
她浑身一僵,一股恶寒从背后直窜头顶,谢启明歪斜的笑脸骤然闪过脑海,那只大手在她身上游移的触感就像水蛭黏在皮肤上一样,恶心,恶心!
燕语可以忍受自己在必要时提供一些甜头给那些她想要利用的男人,但她必须是清醒的、有意识的,而不是像先前在酒吧那样,被人下药,毫无抵抗力地被带走。
她反射性抱住自己,深呼吸几次后,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走到房门边,将耳朵贴上去,仔细探听外头状况。
是谁上来二楼?门禁时间已经过了,阿标也在LINE里说他回到民宿了,那些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民宿老板带进来的?
燕语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她觉得荒谬,却又不自禁地绷紧神经。
如果那些男人是跟阿标说话,后者的大嗓门一定不会遮掩,她也一定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得断断续续。
他们是上门来报复的吗?会不会找到自己这个房间来?燕语控制不了胡思乱想,心跳因紧张而乱了拍。
那个女孩没问题吧?想到男人们的位置可能是在201房或202房,她不禁替睿颖的安危担心起来。
她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往走廊看去,这一眼,令她颈后的寒毛一根根竖起,脸色发白,像触电般猛地从门边退后。
她看到谢启明跟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他们正围聚在201房外头。
恐惧如蛇般缠住她的心脏,她哆嗦着手指关门、上锁,掐掉自己对睿颖的担忧。至少那女孩还有叔叔在,自己呢?阿标一看就没法指望,她得想办法自救。
逃,她要逃,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燕语匆匆跑向小阳台,从栏杆探出去往下一看。
虽然只有二层楼高,但直接跳下去,骨头会不会从膝盖那边刺穿出来?白森森的裂骨戳破柔软的皮肤与血肉,光是想象就让她头皮发麻。
她焦虑地又跑进房间里,像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随后目光定格在床铺上,更正确的说法是,她在看着床单。
一个想法在脑中成形,她快速扒下床单,将其绑在阳台栏杆上,打了一个很紧的死结,确认一下垂落高度;接着又赶紧把钱包、手机往身上揣,其他东西就不管了,反正衣服与化妆品都可以再买。她看着下方,深吸一口气。
燕语不允许自己再去担心睿颖,她小心地翻过栏杆,抓住那条床单慢慢地往下滑。冷静冷静,她一定可以逃掉的。
即使不停地打气,掌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出汗,当剧烈的撞门声冷不防响起,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紧紧咬住下唇,不管现在离地面还有半公尺左右,豁出去地松开床单向下一跳。
嘶!脚踝拐了一下的疼痛感让她冷艳的脸皱成一团,但好在这股痛只是瞬间,她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除了虫声唧唧与晚风吹拂着树叶的沙沙声,夜晚的丰和村安静得让人害怕,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仿佛十点一到,所有人都消失了。
不,不是所有人都消失,燕语眼尖地发现一个站在田边的女性,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救命!有人要抓我!”她加快速度,气喘吁吁地往对方跑过去。
然而那名女性不知道是不是太专心,竟是连头都没有回。
“小姐,帮帮⋯⋯”燕语伸手扯住对方的手,一握下去却惊恐地发现那并不是属于人类手臂的触感,竟被自己捏扁了。
她骇得放开手,胆颤心惊地看向对方,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头部蒙着画上表情的白布的草人。
是了,这个村子最有名的就是散落四处、与日常景色融为一体的草人。
燕语犹有余悸地看着女性草人,又惶惶地回头看向民宿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人正往这边追来。
燕语的心跳声大得要让她耳鸣了,她心慌地左右张望,发现田地都收割得差不多了,一片空旷。如果想往村子中心跑,一路上没有什么可以遮掩她的行踪,她会变成最显眼的标靶。
燕语看向蓊郁到几近深黑的树林,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当下毫不犹豫地朝那里跑去。
去山上,她可以走山路绕出这座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