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脸都裹着一层白布，布上画着表情，就跟她白天在村里见到的草人如出一辙。

“草人”两字一跳出来，睿颖捏紧手指，大着胆子再仔细一瞧，拍窗的其中一道身影赫然是那个牵脚踏车的学生草人。

它们用力拍着窗，骤然加重的声音就像敲在睿颖心上，敲出一阵胆颤心惊。她打了个激灵，匆匆跳下床，却因动作太急，被被子缠住脚踝，差点摔了个倒头栽。

好在她反应迅速地双手撑地，右脚扯着被子，借力往前一滚，不只把被子甩出去，自己也一个翻滚再站起来，离门口更近了。

砰！砰！砰！急促拍打的节奏忽地变了，变成又沉又重、让人心生不安的重响。

睿颖回头一看，这一眼令她倒抽一口冷气，寒意倏地从脚底一路往上窜，激得头皮发麻。

学生模样的草人正拿着书包砸窗户，也不知道书包里装着什么，竟让它敲出了震天巨响。

会破掉的！如同在呼应睿颖的想法，匡啷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瞬即炸响在房间里，碎片溅落一地。

草人们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在灯光映照下，白布上绘制的表情活灵活现得让人发寒。

跑⋯⋯快跑！睿颖从喉咙里挤出颤颤的嘶气声，拔腿就往房门方向跑，手指一握到门把，却不是她预期的一转就开，仿佛被焊住般，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睿颖心急如焚地再转，手心急得都在出汗了，可房门就是打不开。

快开呀！她不死心地一试再试，指尖微微发着抖。

粗糙的布料冷不防碰到她的皮肤，她吓得反射性往后一挥，一转头，就看见三个草人已经围到她身边，学生草人正打算抓住她的手。

睿颖咬紧下唇，当机立断地放弃开门，身子如游鱼般灵活地从草人之间的缝隙钻出去，快速环视房间一圈，寻找可以抵抗的武器。

冷风飕飕地从破掉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边戒备着学生草人的书包──那可是足以打碎玻璃的东西──一边抄起梳妆台前的圆凳，握着两只椅子脚，对着围拢上来的草人又挥又砸。

然而草人们根本没有痛觉，被她打得踉跄跌倒在地，但很快再度爬起，六只手不停地想要拉住睿颖。

包围圈不断缩小，面对打不疼草人的步步进逼，她眼角余光瞥过那扇被打破的窗户，窗框上的碎片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尖锐又锋利。

要从那里逃吗？睿颖心底闪过一丝挣扎，跳下二楼的高度她应该没有问题，但是那些碎片⋯⋯在草人抓住她之前，她来得及敲掉剩下的玻璃，或是将棉被铺上窗框再翻窗而出吗？

咚咚咚！猝不及防的剧烈敲门声惊得睿颖心脏重重一跳，一直咬着的唇不由得松开来，铁锈般的味道瞬即在嘴里扩散。

“颖颖！颖颖！”岳十仲心急火燎的呼喊在门外响起，“发生什么事了？快点开门！”

睿颖的嘴唇张了又合，一直堵在喉咙里的声音终于冲出来，“⋯⋯叔叔！”

她不知道自己紧绷到连短促的叫声都带着隐隐的颤抖。

“叔叔，我打不开门⋯⋯那些草人要抓我。”睿颖用圆凳挡掉学生草人挥过来的书包，对方看起来像是意图把她打晕。

门外安静了半晌，她的心顿时提得高高的，深怕叔叔也遇到危险。

下一秒，房门被粗暴撞开，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响亮一声，岳十仲神色焦急地冲进房里。

睿颖好似看到有东西从叔叔手中疾射而出，原本围困住她的草人竟是惊慌失措地散开来，一路退到窗户边，却又不肯真正离去，三番两次想要上前。

“退下。”岳十仲大步上前，将睿颖拉到自己身后，对着草人们喝斥。

睿颖注意到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的纸，看起来就像是小橘、釉釉在出任务时会用到的符纸。

“叔叔⋯⋯”她眼圈微红，被强制压住的害怕总算挣脱束缚，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里。

“我叫你们退下。”岳十仲面色严厉，符纸前端竟是无火自燃，迸溅出的火星子落到草人身上。

明明草人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却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惊慌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它们迟疑地看向躲在岳十仲身后的睿颖。学生草人不死心地再次伸出手，岳十仲立刻将那张烧着的符纸甩过去。

学生草人惊恐地缩回，再不敢多待一秒，慌慌张张地从窗户爬出去，另外两名草人也仓促地尾随在它身后。

“颖颖，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岳十仲紧张地去看睿颖，看到她两只手还紧紧抓住圆凳不放，神情惶惶，一颗心都拧起来了。

他轻轻地扳开睿颖的手指，把圆凳放到一边，拉着她到床边坐下。

“颖颖，看着我。”他握住她的手，心疼她的指尖是发凉的。

“叔叔，我⋯⋯”睿颖用力眨眨眼，把眼角的酸意眨掉，“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吓到了。”

“叔叔在，不怕、不怕。”岳十仲如同哄小孩子般温柔地哄着她，大掌轻拍她的背，像是要把她的恐慌都拍走。

他太清楚侄女的个性了，在外人眼里，她看起来开朗又活泼，仿佛没有什么事会让她苦恼；实际上，她只是太害怕造成别人的麻烦，很多事情都吞着忍着，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

“颖颖，我是你叔叔。”岳十仲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温和又温柔地说道：“害怕就尖叫哭泣，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也不会给我添麻烦。我真的很希望你在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时，第一个喊的就是我。”

“可是叔叔，你只是个记账士⋯⋯你真的是吗？”睿颖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抹懵懂。惊吓退去后，方才的画面一幕幕回笼，这个角度甚至还让她看到门板上贴着一张黄符。

“对不起，叔叔不该瞒着你。”岳十仲愧疚地说，“我其实，跟你老板是同行。”

“同行？”睿颖愣愣地看着他。自己打工的那间事务所是专门处理超自然的委托，也就是说，叔叔他也会，祛鬼？

睿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震惊叔叔真正的职业，还是震惊于他将这件事瞒了这么多年，而自己真的傻傻地就被忽悠过去了。

不，不对。睿颖摇摇头，是她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追问，叔叔说了，她就信了，假装没有看到那些可疑的地方。

“颖颖。”岳十仲忧心忡忡地握紧她的手。

“叔叔，我⋯⋯”睿颖还没有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缓过来，她只是反射性地知道自己应该要响应叔叔，不要让他担心。

“哇靠，怎么回事，拆房子吗？”

一记大嗓门打破叔侄俩有些僵硬的气氛，阿标站在202房门口，目瞪口呆地看进来，显然是被房里的一片狼藉吓到了。

“没什么事，只是晚上风太大，吹破玻璃而已。”岳十仲面色不变，沉着镇定地迎着阿标惊疑不定的目光。

“屁啦，我刚开车回来怎么就没遇到？”阿标嗤之以鼻。

“那很好，表示你运气好。”岳十仲随口敷衍，用眼神清楚地表明了送客之意，便将全部心神都放在睿颖身上，“你房间乱成这样，先去我那边睡吧，有哪些东西要先收起来的？”

“没关系啦，叔叔，我自己收就好。”睿颖想要站起来，却被岳十仲的大手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