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小橘领着睿颖一行人，匆匆走在夜游所规划的阴山古道时，小晴则是从樱花小道出发——那是队伍回程的预定路线——想尽快追上已离开一段时间的天羽。

她使劲地迈开步伐，每一步都努力跨到最大。即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停下来。

肺部好像有火在烧，呼出来的气都灼得喉咙隐隐作痛。

小晴心跳快得像是心脏要从胸口跳出来，光是用鼻子呼吸已经无法获得足够氧气，她张大嘴，贪婪地吸取新鲜空气。

好难过，好痛苦⋯⋯尽管身体不断发出抗议，小晴的步伐仍旧没有丝毫停歇，就算是拖着双脚也要往前走。

她的脑海里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为什么南莉要准备银纸？她明明比他们任何人更加清楚夜游的规则，不是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小晴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怀疑南莉，可下一瞬，她又猛地惊觉一件事。

就算那些银纸是南莉买的，但在夜游开始前，负责烧纸钱的人是天羽，天羽怎么可能连手上拿的是金纸还是银纸都认不出来？

小晴脑袋乱成一片，已不知自己究竟该怀疑谁了，或者是⋯⋯两人都不能相信？

不，这有可能只是误会也说不定。

小晴用力咬了下嘴唇，甩开脑海里的杂乱思绪，命令自己专心赶路。

或许是小晴拼命的奔跑起了效用，也或许是天羽仗着第一小队不会那么快抵达最后一关，于是她慢条斯理地走着，仿佛散步一般，那道挺拔的身影终于跃入小晴视野。

“天羽！”小晴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喊。

前方不疾不缓行走的身影骤然一顿，迅速回过头来，在看到跑得跌跌撞撞的小晴时，吃惊瞬时爬上那张美丽且气势威凛的脸孔。

“小晴？”天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就像是怀疑眼前那道纤细的身子是自己的幻觉。

她没有立刻跨出步伐，而是怔然地盯着小晴半晌，直到对方距离自己只剩半公尺，她才如梦初醒一般，骇然地看着小晴的狼狈模样，急忙地迎上去。

小晴秀气的脸蛋已被泪痕糊得乱七八糟，眼睛又红又肿；

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下襬还沾着秽物，发出了酸臭味。

天羽就像是没有闻到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一把抓住小晴的手，心慌意乱地检查着她的状况。

在看到那十根惨不忍睹、指甲断折的手指时，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见天羽迅速撕下衣服，捧着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伤口，小晴动也不动地站着，宛如一尊人偶。

过程中，天羽还不时担忧地望向自己，不时询问力道会不会太大、伤口会不会痛，小晴都只是简单地摇摇头。

在她亲眼目睹同学与老师的惨死之后，痛不痛已经无所谓了。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究竟是谁让他们在最初的时候就违反了夜游的规则。

“发生什么事了，小晴，是谁伤害你的？”天羽撩高自己的衣襬，擦着小晴脸上的污痕，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对方一样，却透出一股危险的味道。

“今天烧的银纸是你准备的吗？”小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

“那些银纸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晴脸色骤地一变，猛地一把打掉自己抓着衣襬替她擦拭脸孔的手。

“你知道那是银纸？”小晴声音尖锐到紧绷，镜片后的眸子燃烧着怒焰，看向天羽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天羽这才惊觉自己露馅了，她忙不迭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解释，“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小晴，听我说⋯⋯”

“退后！不许靠近我！”小晴脸色苍白，眼神凄厉如针，她双手紧捏成拳，浑然不在意鲜血又从伤口里渗了出来，整个身子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小晴！”天羽急了，她想替小晴止血，却被阻止靠近。

“是你，是你跟南莉在暗中搞鬼！”小晴眼神凄厉得可怕。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那些让她绝望又愤怒的真相，“夜游的地点根本不是阴山古道，而是樱花小道才对！”

所以她打电话给农场时，对方才会以疑惑的口吻反问她。

“樱花小道吗？你们不是正在那边举行夜游，现在开灯会破坏气氛吧？”

唯一能从中做手脚的人，就只有负责与农场接洽的天羽，以及规划夜游路线的南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被好友欺骗的愤怒让小晴情绪失控，她觉得胸口里有一团火在烧，让她快要无法呼吸，“它们说我们违反规则⋯⋯违反规则的人都得死⋯⋯你就那么想要我们死吗？”

“不是！”天羽大吼，“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死了，都死了⋯⋯叮当、小铃老师都死了，这下你高兴了吗，宫天羽！”

小晴拔高的声音还飘荡在夜色中，尾音尚未散尽，但下一秒落进天羽眼中的却是恶梦一般的场景。

喀啦。

小晴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像是某种东西被咬下，或是从哪里剥离的细响。

尖锐的句尾才刚冲出嘴唇，她却看到天羽睚眦欲裂的神色。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你不是应该要得意你成功毁掉这场夜游吗？

小晴突然觉得一片茫茫然的，连思考都不利索了，凉飕飕的感觉猛地灌入脑袋里头。

啪哒。

小晴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转过头，看到肩膀上有一滩软烂的白色物体，奇异的腥味窜进了鼻子里。

她想抬起手、想仰起下巴，看看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突然沉重无比，整个人晕乎乎的。

下一秒，可怕的剧痛铺天盖地涌来，席卷了她的意识，如狂风骇浪般将她完全吞噬。

小晴膝盖骤然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跪倒在地，眼珠子艰难地转动，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看见自己摊开的右掌上，从手指伤口流出来的血，早已将小橘所画的图腾糊成一片。

她的头颅洞开了一个黑色窟窿，大量鲜血混合着黏稠的白色汨汨流了出来。

晚风钻进小晴的脑袋里，吹拂着已然少了一部分的大脑，伴随着的是纤细身子地不断抽搐。

小晴张了张嘴，视线变得迷茫起来。

天羽的身影在她眼底已模模糊糊，看起来就像是个扭曲的图案。

她看到红色滴滴答答地滑下脸颊，落在草地上，血腥味强烈得让人窒息。

但是小晴没有看到的是，有十根枯瘦的手指正粗鲁地掰着她的头皮，伸进破掉的那个洞，翻搅着她的脑袋。

尖尖的指甲挖出软烂的大脑，像是在品尝珍馐般地放进嘴里咀嚼。

那是一个体型瘦长得不可思议的身影，如同竹子般不带半点肉，皮肤包着骨头，全身灰白。

它的眼睛就像两条黑线打了个叉，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可是那张长满倒勾状的尖锐牙齿却使人不寒而栗。

就在刚才，它咬掉了小晴一部分脑袋。喀嚓一声，如同屠刀轻易割断肉块。

声音哽在天羽喉咙里，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双眼瞠得大大的，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是梦吗？这是梦吗？谁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恶梦⋯⋯

那道瘦长诡异的身影趴伏在小晴身上，贪婪地挖着她的脑，不时发出让人不快的咂咂声。

天羽瞪着荒谬到可怕的一幕。

她的小晴被吃掉了，被那种怪物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