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终于知道猫猫在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声音为何如此含糊。
也就是短短几眼的时间,那如同液体般的黑暗已塑造出形体。
它们约莫半人高,有着小孩子的外形,皮肤黝黑,手里握着闪烁不祥冷光的刀子;
脸孔上看不到眼睛、鼻子,只有一张几乎要占去整张脸的巨大嘴巴,尖尖牙齿如同小锯子般,沾着腥红与碎肉。
花儿想到了猫猫脖子上那道可怖伤口,冰冷的颤栗从背脊爬上、直冲脑门。
犹如风中残烛的“快逃”两字,在她脑海里响了又响,花儿嘶着气,出于本能地拔腿往回跑。
那些浑身黑漆漆的小孩咧开嘴,发出了欢快的咏唱声。
“啊~松开手的坏孩子,砍掉她的手,一根手指也不要放过~”
左边护龙与右侧格局大同小异,转出门口就是一条长廊。
在走廊的尽头是祭祀神明的偏殿,而最尾端则是一间看似办公室的地方。
只不过办公室现在已荒凉败坏,铝制的门歪了一边,断脚的椅子胡乱堆栈在门口,墙壁斑剥,里面看起来黑压压的,让人忍不住猜测会不会躲着什么。
从庆仔手中接过手电筒,蜻蜓往办公室里照了进去,光线瞬间驱走黑暗,照出了桌子与矮柜的轮廓。
看起来是个适合藏东西的好地方。
不过那些报废的椅子就堵在办公室门前,想要进去势必得大费周章地挪开,蜻蜓不认为在只有十五分钟的限制条件下,关主们会刻意把宝物藏在这里;
而且椅脚旁边的大片蜘蛛网并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这就更证明了蜻蜓的论点。
除非真有谁的手脚格外利落,可以跃过那些迭高的椅子进到办公室里。
蜻蜓维持着高举手电筒的姿势,就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喂,蜻蜓,你是看够了没?”
打从站在左护龙的走廊上,蜻蜓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突然伫立不动,只是一个劲地打量那间已然荒废的办公室,这让一旁的庆仔不耐烦起来。
“喔、喔,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蜻蜓回过神,嘿嘿地笑了笑,就要抓起庆仔的手。
理着三分头、身形高壮的少年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啪地拍掉蜻蜓伸过来的手。
“鬼才想要跟你牵。”
“好啦,我知道你想牵的是猫猫的手。”蜻蜓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调侃着同学。
庆仔并不在意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蜻蜓这样点破,他反而更有理由抱怨了。
“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让花儿跟猫猫一组?你是想要让猫猫被花儿那女人欺负吗?”庆仔粗声粗气地说,一提起那个男孩子气的同学,刻在眉间的不满更加深了。
“你这是偏见啊,庆仔。”蜻蜓走在前方,对于同学的盲目摇了摇头,“而且最先提出分组的可是猫猫。”
“哼,那是猫猫善良体贴。她知道我一看到花儿就会心情不好,才特意把花儿带开的。可恶,花儿如果敢趁机欺负猫猫,我一定不会放过她!”庆仔仿佛可以预见花儿一路上对着猫猫冷嘲热讽的画面,他越想越气,前进的步伐骤然顿住,竟是要转身往回走。
“喂,庆仔!等等、等等!”察觉到后方的状况,蜻蜓连忙回头唤人,“拜托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可是队长,先完成关卡任务要紧。”
“可是猫猫⋯⋯”庆仔满脑子只想着那名绑着粗辫子、温婉秀气的少女。
猫你个头!
蜻蜓忍不住在心里骂着,但脸上还是堆出恳切的表情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分头搜索了,你就先把这边找过一遍。再说,猫猫也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吧?”
这句话说动了庆仔,本要迈出去的脚步顿时收了回来。蜻蜓见状,也不禁松了口气。
“走了走了,我们快去前面看看,说不定宝物就在里面。”蜻蜓不由分说地捉着庆仔的手臂,硬是扯着他往前走。
“走路就走路,干嘛要拉拉扯扯的。”庆仔用手肘抵了抵蜻蜓,要他放手。
要不是怕庆仔偷跑,蜻蜓也不想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还宁可去牵女孩子的手。
不管是猫猫还是花儿,都比跟庆仔在一起来得好。
蜻蜓一边腹诽,一边继续拖着庆仔往前走,假装没看到那张小麦色脸孔上的恼怒。
由于上方屋檐并没有包覆住整条护龙,仅仅遮蔽住长廊,月光可以轻而易举地斜照进来,将庆仔与蜻蜓的影子在走廊上拉得长长的。
一路上,尽是庆仔不满的抱怨声,也因此,一向敏锐的蜻蜓竟忽略了这条护龙其实安静得不可思议,不仅听不到虫鸣声响,甚至连正殿里该有的动静也传不过来,仿佛与世隔绝了般。
听着耳边叨叨絮絮的抱怨,内容大多与花儿有关,蜻蜓忍不住发出好大一声叹息,觉得花儿会看猫猫不顺眼,有大半原因都出在庆仔身上。
两人距离偏殿越来越近,与那扇闭阖的木门只有几步之遥。就在这时,一阵嗡嗡嗡的细声突地打断了庆仔的碎念。
“什么声音?”他狐疑地拧起眉,看向声音来源——蜻蜓的裤子口袋。
“我的手机。”蜻蜓松开庆仔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犹在震动的手机,屏幕正不断闪烁着银白色冷光。
“你居然没关机?”庆仔诧异地看着他。
“我有调成震动啦,是阿紫打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蜻蜓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在耳边;而他一说出来电者的名字,庆仔脸上的吃惊就转为了狐疑。
留在正殿里的阿紫突然打电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然而蜻蜓“喂”了老半天,手机那头却只听得见沙沙沙的声响。
“奇怪。”蜻蜓跳下走廊,踩在草地上,往围墙那边接近,试着寻找收讯良好的地方;同时还把手电筒朝庆仔丢了过去,“你先去那里找一下,如果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把它带出来。”
“喔。”庆仔应了声,接住手电筒,大步走向偏殿。
漆成朱红色的木门虽然紧闭,但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向里头敞开来。
看着庆仔的身影消失在偏殿里,蜻蜓又继续朝手机“喂”了几声,仍旧是同样状况,丝毫听不见阿紫的声音。
这收讯也太烂了吧。
蜻蜓咂舌,干脆结束通话,将手机重新塞进口袋。
反正护龙与正殿隔得那么近,就算阿紫懒得走过来,只想用手机联络,在发现通讯不良之后,总会直接过来吧。
不然换自己过去找他也没关系,反正庆仔会负责搜索偏殿。蜻蜓暗暗想道,心里倒也不紧张,不疾不徐地回到长廊上。
他正打算对着庆仔喊一声“我回去看一下”之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骤然由远而近传来,甚至还伴随着凌乱的喘气声,就像是有谁被什么追赶着,狼狈地往这里跑来。
“怎么回事?”蜻蜓神色顿时变得凝重,一双眼紧锁着靠近长廊底端的门口,垂在身侧的双手反射性紧捏成拳。
下一秒,一道人影猛地冲了出来,浅银的月光勾勒出来人的轮廓,是个有着男孩子气外表的短发少女。
“花儿?”蜻蜓吃惊地低呼一声,然而在看清少女的脸色是可怕的苍白,神情则是惊骇欲绝之后,他的心重重一跳,不祥的预感瞬间涌现。
阿紫呢?猫猫呢?就算花儿真的跟猫猫吵架,丢下她不管,可是待在正殿的阿紫看到神色惊慌的花儿,一定会尾随着过来才对,不可能放着她一个人。
蜻蜓越想越不安,甚至忘记自己应该主动迎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只是愣怔地看着花儿朝他跑来。
“蜻蜓!”花儿如同溺水的人发现浮木,紧紧抓住他的手,手指的劲道出乎意料地大,痛得蜻蜓忍不住想要挣脱开来。
然而不管他怎么使劲抽拉,花儿的手指仿佛铁箍,用力地箝着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