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人停下了戮杀阿秦的动作,它如同被声音吸引般,慢慢转过头,黄褐色的脸孔上有着错位的五官。
两颗眼珠的位置一高一低,鼻子装颠倒了,让人想到小孩子的涂鸦,滑稽又古怪,但是凉亭外的四人却是颤栗万分。
他们看着草人的脸,想到了菈菈脸上消失的部位。那些器官还沾着血丝,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如此怵目惊心。
“呀啊啊!”小萌发出凄厉尖叫,高亢的叫声更是让草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她的身上。
眼见他们已经引起草人注意,瓶子也不再跪趴着,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放声大喊。
“走!快走!分开逃!不要聚集在一起!”
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抛下这句话,瓶子拔腿就跑,细瘦的身子转眼钻入树丛。
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关注其他人了,刚才声嘶力竭的警告已是他的最后善意。
咩仔不管自己的脸上还糊着眼泪鼻涕,拼了命地往先前上来的小路冲下去,想要跑回营地找老师求救。
眼见两名同学都已逃走,MM一把拖起还在尖叫的好友,左右看了看,随即迈开双腿,往另一边的茂盛草丛跑了进去。
“咯呵⋯⋯咯呵⋯⋯”
草人将戳进喉咙里的刀子拔了出来,却没有急着立即追上去,反而横握着刀柄,将映着亮光的刀面贴在阿秦嘴角,慢慢地将刀锋陷进皮肉里,竟是想将他的嘴唇割下来。
“嘴巴、眼睛、鼻子⋯⋯咯呵、咯呵⋯⋯要更多、更多⋯⋯咯呵,谁也逃不掉⋯⋯”
古怪的歌声欢快地在凉亭里响起,即使五音不全,仍掩不住里头的狂热与凶残。
…………
“呼呼⋯⋯呼呼⋯⋯”咩仔瘦小的身子在细窄的小路上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害怕,仿佛连身体里的温度都要被冻结般的恐惧。
月光灿烂绚丽,银白的光线从叶隙间洒下,像是银色细雨,将周遭景物带上一层朦胧又虚幻的美感;
但是月色照耀不到的树林深处却阴暗得让人心惊,强烈的对比让这条阴山古道充斥着一股诡异氛围。
啪沙啪沙⋯⋯
有谁跟在身后一块跑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但是咩仔不敢回头,如果一回头,那个草人手里的刀子会不会就往她刺下去?
她越跑越是绝望,眼前的小路弯弯曲曲,来的时候还不觉得长,可此时就像看不到尽头一般。
咩仔甚至连是不是真的跑离了第三关附近都不知道。
会不会⋯⋯她其实还在原地打转?
不不不⋯⋯好可怕!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咩仔在心底放声尖叫,泪水奔流,嘴巴里都是咸咸的味道。
她的喘气声大得像是可以盖过一切声响,体力终于还是到了极限。
她踉踉跄跄地停下来,强烈的酸麻感顿时涌了上来,大腿肌肉发出阵阵抽痛,膝盖疯狂打颤,让她差点站不稳。
“呼哈⋯⋯呼哈⋯⋯”咩仔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急速起伏,大量汗水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背部湿淋淋的,被冷凉的晚风一吹,让她反射性打了个哆嗦。
啪沙啪沙⋯⋯
细碎的脚步混在喘气声中响起,咩仔一开始浑然未觉,只是难受地闭上眼,想尽快缓解身体的痛苦;
但当双眼闭起,视界一片黑暗时,其他感官反而变得敏锐。
啪沙啪沙⋯⋯
在喘气的间隔,那阵不协调的声响骤然窜进咩仔耳里,她吓得捂住嘴巴,惊恐地回过头。
在林木掩映的小路中,一道瘦长得不合比例的身形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躲起来!
不可以被发现!
咩仔把身子蹲低,两只手紧紧捂住嘴巴,让那些交错的枝叶遮去自己。
啪沙啪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哪里⋯⋯在哪里⋯⋯逃走的坏孩子⋯⋯在哪里?”
草人的歌声五音不全,可是从里头透出的狂热与喜悦却让人不寒而栗。
咩仔的牙齿上下打颤,格格格的声音在耳边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惶惶然地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在哪里⋯⋯你在哪里呢?逃走的坏孩子⋯⋯咯呵、咯呵⋯⋯咩仔快出来啊⋯⋯”
听到自己的昵称竟然从草人嘴里哼出来,咩仔吓出一身冷汗,牙齿已经在手背上咬出一圈红痕,却还是止不住身体的哆嗦。
“咩仔~咩仔~”草人仿佛对这个名字上瘾似的,边走边呼喊,“出来啊⋯⋯我们一起玩上吊游戏⋯⋯”
咩仔小心翼翼地往后移动一步,想要拉开自己跟草人的距离。
嚓唦,她的鞋子不小心踩碎了一片枯叶,碎裂的脆响在寂静山中如此明显。
咩仔全身僵硬,不敢动弹。她看到草人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着头,像是搜索着声音来源。
“咩仔⋯⋯是你吗⋯⋯咯呵,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草人用沙哑的声音呼喊女孩的名字,稻草做成的脸孔上,一高一低的眼睛正诡异地转动着。
咩仔死命地咬着手,连呼吸都紧张屏住,瘦小的身体蜷成了虾米状,希望那些枝叶杂草可以把她全部藏起,不要被找到。
“咩仔~咩仔~你为什么不出来呢~”草人惋惜地叹了口气,手中拎着的刀子晃啊晃,森森白光闪进咩仔眼底,让她恐惧得想要尖叫。
可是不行,咩仔仅存的理智让她用力将手背咬出血来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草人在树丛外头来回徘徊,不时还挥甩着刀子,用刀锋拨开那些蔓生的杂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咩仔的恐惧快要到达临界点,觉得自己再也憋不住气的时候,草人似乎放弃继续寻找咩仔的踪影,它收回刀子,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往着山路的另一端走下去。
“在哪里⋯⋯在哪里⋯⋯咯呵、咯呵⋯⋯逃走的坏孩子,躲到哪里去了⋯⋯”
诡诞又荒腔走板的歌声回荡在夜色里,随着草人逐渐离开而变得越来越小声。
当歌声完全隐没,咩仔绷紧的肩膀却还是无法松开。
她惶惶然地拨开叶子,小心地往外窥看出去。
褐色的小路上看不到草人的踪影,空荡荡的,如此荒凉。
真的离开了吗?
咩仔将咬得出血的手背抽出来,发白的嘴唇还是止不住哆嗦。
她正准备再拨开更多叶片,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熟悉的声音谨慎地压成一线,小小声地在身后响起。
“总算找到你了,咩仔。”
是瓶子!
咩仔憋着的一口气全部泄了出来,她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泪水喜悦地夺眶而出。
顾不得外头的动静,她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想要对同学一吐方才的恐怖遭遇——
原本已经离开的草人正站在她后方,弯下了瘦瘦长长的上半身,褐黄色的脸孔贴在咩仔眼前,笑得不怀好意,但是声音却不是从嘴里发出。
它拉开大衣,里头黏贴着沾血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其中一张嘴一开一合,吐出瓶子的声音。
“总算找到你了,咩仔。”
“啊啊啊啊啊!”咩仔发出凄厉惨叫,惊惧地看着冰冷刀锋往自己猛地挥下——
夜色黑澈、月光明亮,但是窜进鼻间的空气少了清新,多了一丝血腥,宛如铁锈的腥臭味道不断被晚风吹送扩散。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凉亭梁柱下已吊上了五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眼睛被挖出、鼻子被割掉、嘴唇被削离,外露的粉色嫩肉在血液的浸染下变得黑黑红红,逐渐干涸的腥红黏在脸上,看起来像是被抹上大片水彩。
远远看去,就像是五个大型钟摆在凉亭里摇摇晃晃,不时还可以听见液体坠落在地的滴答声。
这是小萌与MM从树丛里跑出来所看到的画面。
比起她们明明朝着凉亭外跑,最后却还是回到凉亭边的惊恐,被吊在梁柱下的两人更是让小萌与MM无法承受,那是比她们早一步跑走的咩仔跟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