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睿颖瞳孔收缩，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

但是她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木桩被抽了出来，大量鲜血再也不受控制，如同溃堤的洪水，转眼就将少女洁白的洋装染了无数朵狰狞红花，刺得人怵目惊心。

釉釉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低下头，看着一片湿濡的胸前，太过强烈的痛楚已经麻痹了神经，让她反应似乎也变得迟钝。

但是，阿彦还是看见了她的唇形所要表达的三个字。

为、什、么？

“我、我⋯⋯”阿彦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却还是紧紧抓住染血木桩不放，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美依、美依要我做选择⋯⋯杀了睿颖，就可以换取其他人活命⋯⋯不杀她，大家、大家就必须一起死⋯⋯”

睿颖已无法理解阿彦在说什么，她茫然地看着曾为了替她们争取时间而留下来绊住怪物的少年，瞬间觉得他如此陌生。

釉釉的身子晃了晃，就像是失去提线的木偶般颓然倒地，阿彦的那一击太过凶残，木桩深深刺进胸口里，几乎断了任何活命的希望。

“釉釉！釉釉！”睿颖肝胆俱裂地爬向釉釉，不管阿彦是否会趁机再次挥下木桩，她满脑子只想着要替釉釉止血。

胸口上开出的红花太过艳丽，刺伤她的眼，让她视线一片蒙眬。

琥珀色的眸子漫上水雾，睿颖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襬，连手指都在发抖。

她将布条从釉釉身后绕过，绑在左胸上，但不管她将布条缠得再紧，依旧止不住鲜血渗出。

“釉釉你不可以死！”睿颖哆嗦着嘴唇，泪水大滴大滴滑落，彷徨失措地将双手压在布条上，但是大片暗红很快就染上了她的蜜色肌肤，一时竟像是戴上了血手套。

“我⋯⋯”釉釉张嘴，但才说了一个字，血泡也跟着冒了出来。

“啊啊⋯⋯釉釉、釉釉！”睿颖大脑一片空白，不只双手，就连衣服也被鲜血浸染，让人看了胆战心惊。

“咯咯咯咯⋯⋯活该，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啊！睿颖！”

歇斯底里的高亢笑声无预警割破黑夜，像是尖利的刀，一声声凌迟着睿颖的耳膜。

睿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阿彦身后探出了只剩下半张脸孔的少女。

她的脑袋像是遭受强烈外力撞击，凹陷了大半，黏白的脑浆从缺口处滴了出来。

少女手上抱着一只绑着白色蝴蝶结的小熊布偶，此时那只小熊也露出尖尖的牙齿，倒勾爪子闪烁锋利光芒。

“你抢走了我的位子、抢走了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你痛苦，后悔自己转进这个班级⋯⋯咯咯咯咯！”

少女笑得十足开心，然而她每说一句，睿颖原本彷徨的眼神就越加清明。她爬过釉釉的身子，伸出双手护在釉釉前方，一双琥珀色眸子充满警戒。

就算少女只剩半张脸，就算她从来不曾见过少女的真实样貌，但她还是从那些只言词组得出了一个讯息。

少女的身份是二年一班的美依，也就是睿颖班级座位的原来主人。

“阿彦，快点杀了她，杀了睿颖！”美依高声催促，就连怀里的小熊也跟着发出咆哮。

“不⋯⋯不要！”但是身材高壮的少年却面无血色地摇着头，手里木桩像是会烫人般，他发出一声悲鸣，惶惶然地扔掉木桩，竟拔腿就往森林跑去。

“阿彦！”少女气急败坏地吼，“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不想要其他人活着吗？”

然而阿彦却头也不回，仿佛身后有什么吃人怪物在追着他，高大的背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树影吞噬。

“可恶⋯⋯”美依恨恨地咬着指甲，明明没有双眼，却给人她在注视着睿颖的感觉。

小熊布偶从美依怀里跳了下来，咧开的大嘴像是不怀好意，一步步朝睿颖接近。

玩偶的举动似乎逗乐了美依，她放下手指，又发出了咯咯咯的刺耳笑声。

“没关系，阿彦那个胆小鬼跑掉就算了，你还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

睿颖使劲将手臂张到最开，如同护雏的母鸡，以身挡住釉釉。尽管脸色苍白如雪，但眸子里却写满坚毅。

“死吧、死吧，你去死吧！”美依嘴巴也咧得开开的，尖锐疯狂的笑声从喉咙里冲出来，回荡在整片草地。

原本只有小腿高的小熊布偶瞬间拔高身形，像是刀片般的爪子猛地朝睿颖挥下。

睿颖闭上眼，全身都在发抖，却死命地护住釉釉，不肯放下双手。

就在她被动地等待死亡降临，她的衣角忽地被谁轻轻拉了拉。

那动作很细微，却还是让睿颖身子一颤，忙不迭睁开眼、回过头，就看到釉釉正对她露出一抹虚弱微笑，蠕动的唇形似乎在说“没关系”，然后她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那双漂亮的眸子无力地闭了起来，抓着睿颖衣角的手指也垂落于地。

“釉釉？釉釉——！”睿颖不敢置信地发出尖叫，但釉釉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与此同时，一圈白色光芒猛然从釉釉心窝处扩散出去，像是光的海啸一般，无声却气势汹涌地奔腾而出，连空气都被震颤得起了波动。

睿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怔怔地看着光浪穿透身体，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后方却突然传来少女尖锐的惨叫与兽类垂死挣扎般的低吼。

“这是什么⋯⋯啊啊、不要过来！走开、走开！呀啊啊啊啊——”

“吼嘎嘎嘎嘎嘎！”

声音太过惨烈，惊得睿颖往美依看了过去，却看到只剩下半张脸的少女疯狂地挥动双手，像是想把光浪从身边推开；

但白光却猛烈地涌进她的身体里，原本青紫但还算平滑的肌肤渐渐冒出白烟，如同正被火焰炙烤。

而那体型庞大的布偶也在迅速缩小，转眼恢复到原本大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再无动静。

少女的尖叫到后来已不成声，痛苦地蜷曲着身子蹲下来，却还是阻止不了光浪的侵袭。白烟越冒越多，几乎将她的身形全笼罩起来。

当光芒慢慢转淡、化作无数粒子消散之际，那些白烟也不再增加，它们飘浮在空气中，晚风一吹，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原先被烟雾包覆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留下，草地依旧青翠，但美依就像平空蒸发了。

睿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片草地，剧烈的心跳还来不及平复下来，但很快，釉釉两个字就冲上她的脑海，她浑身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回过身去。

白光已从釉釉身上消失，仅剩下黏红的鲜血还在缓缓浸湿绷带。

躺在草地上的少女看起来如此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即使她的脸庞、她的手指都还带着热度，可是胸口却是没有半点起伏。

睿颖颤颤地伏下身，将耳朵贴上了对方左胸位置，安静无声，象征着生命力的心跳声就像是归于平静的心电图。她又僵硬地伸出手，探向了釉釉的鼻子下方——

没有。

连一丝气息都没有。

“釉釉⋯⋯釉釉你醒醒啊⋯⋯”睿颖不死心地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明知道这么做是徒劳无功，却还是天真地想抱一线希望。

她哆嗦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少女的名字，大滴泪水从眼里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嘴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睿颖颓然地低着头，手指软软地垂了下来，身子像负伤的小动物蜷缩在一块，不自觉地瑟瑟颤抖着。

她没有注意到，先前趋于安静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