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里除了两人外再看不到第三人,安安静静。
唧唧虫鸣不时从外头传入,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一样,这样的体验还是都市小孩的摩卡与玛奇朵第一次感受到。
除了最开始被这栋屋子在黑夜里散发的阴森气息吓到之外,现在的摩卡两人就像是好奇心重的小孩般,四处摸索探勘;
不过时间有限,他们并没有走上二楼,仅是将一楼大略检查一遍。
确认没有什么异状后,两人把背着的包包放在一张椅子上,将所需要的道具从里头拿出来,开始了关卡的布置。
每道关卡其实都有一个名字,像第一关就是“黑夜的尾随者”,第二关是“发狂的父亲”、第三关是“上吊的女学生”,第四关则是“消失的班级”。
这些关卡都是配合说书人的故事去设计,为的就是带给参加者一种临场感;
最重要的是,每个关主都想看到大家被自己的关卡吓得哇哇叫的模样。
摩卡与玛奇朵也不例外,摸熟了客厅家具摆设后,两人在布置时显得格外起劲。
一人用打火机将解冻过的肉燥加热,不一会儿,室内开始飘出香喷喷的味道;
一人则是寻找可以挂上滑轮的高处位置,到时候会将几个手工做成的布娃娃挂上去。
若是有小队进来,只要一拉绳索,垂在天花板上的布娃娃就会啪地掉下来。
在幽黑的环境里,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如果有什么落在自己脸上,第一反应通常是尖叫——利用尖叫造成连锁反应是最快的方法。
当视觉、触觉、嗅觉都具备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听觉了。
就像在看鬼片一样,当音乐产生了明显的变化,或是节奏变快、或是音量加大的时候,观众的情绪就会被牵引住,提心吊胆着下一幕会不会出现恐怖画面。
为了逼真,摩卡和玛奇朵特地录了婴儿的哭声与笑声。
将设定好时间的录音机放在柜子里,两人轻击一下掌,露出了大功告成的满意表情。
就像是抓准时间一般,放在口袋里的对讲机忽地传出声音。
“这里是小南,第一小队已经离开第一关,预计十分钟后就会抵达你们那边。关卡布置记得要加快速度,over。”
“二关收到,over。”
迅速与南莉结束通话,玛奇朵用手指转了转鬈翘的发梢,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里透出恶作剧光芒。
“还有十分钟,再来弄点什么吧,不吓到第一小队哭出来就太浪费了。”
“这是一定要的啦。”摩卡发出吃吃的低笑声,眼底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
“呼呼⋯⋯呼⋯⋯”阿彦慌不择路地奔跑在树林里,脸颊和手臂上已有不少被树枝刮出的伤痕。
虽然还不至于到流血的地步,但是热辣辣的疼痛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然而阿彦此时却没有多余心思去在意了。
竹子惨死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只要一想起瘦弱的少年居然以与外表不同的力道刺穿自己的耳朵,他就不寒而栗。
从树枝上流下来的白糊状物体是什么,阿彦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他的胃在翻滚,呕吐的欲望不断攀升,但满脑子只剩下往前跑的念头。
不可以停下!停下来就会被追上!
那些有着巨大白色脸孔的人⋯⋯不,那还是人吗?如同可以咬掉一颗头颅的血盆大口与尖白牙齿,都让阿彦胆寒不已。
在釉釉发出悲鸣的下一瞬间,责任心压倒了恐惧,他没有立即拔腿就跑,反而是大吼着要釉釉与睿颖快走,自己则是紧张地瞪着前方,双手抓紧那只装着小熊布偶的背包。
在没有防身工具的情况下,就算只是个包包,或许也可以替自己争取一、两秒时间。
仓皇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睿颖心慌意乱的大喊声。
“阿彦快走!不要逞强!”
“没错⋯⋯你们谁也,不要逞强⋯⋯”皮肤溃烂的女人发出如同指甲刮着玻璃的刺耳笑声,浑浊的眼珠里是猫捉老鼠般的恶意。
阿彦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会给他们从容逃走的时间,在睿颖扯着釉釉往前跑后几秒,阿彦也猛地将手里的背包往那些怪物砸去,甚至示威地朝它们勾勾手指。
“王八蛋!我在这里,快点来捉我啊!”
与挑衅语句相反,阿彦的后脑勺满是冷汗,就连指尖都在发颤。
毕竟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不是电影里的英雄,面对这些超现实的怪物,逃命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阿彦还记着要替两名女同学多争取一点时间,让她们跑越远越好。
阿彦主动的挑衅行为替他招惹来更多注意力,那些怪物纷纷将巨大的白色脸孔转往他,细细的双脚无预警一跃,接二连三朝他奔了过来;但,并不是全部。
一部分怪物拥向了竹子,将他围得密不透风,看不到身影,然而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却不停歇地传出来。
那画面就像是一窝白老鼠挤在一起疯狂抢食,就怕落后一步会连渣滓都不剩。
然而更多怪物却往阿彦逼近,黑钮扣般的眼睛闪烁出贪婪饥渴的光芒,在黑夜里白得惨淡的脸孔,奇异地透出光滑色泽,仿佛会反光。
阿彦不敢有丝毫犹豫地往睿颖她们的反方向跑,一个纵身跃入了树丛里,身后是凌乱且为数众多的脚步声。
五个、十个⋯⋯甚至更多?
为了减少恐惧,人在逃跑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往后看,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安全,抑或危险。
然而阿彦这一转头,却让他背脊发冷,本还顺畅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被树根绊倒。
许多张白色脸孔交迭在一块,竟将后方的路淹得看不见踪影;
而它们都张着黑洞般的大嘴巴,仿佛饥饿的野兽,迫切地想将他吞吃入腹。
阿彦倒吸一口气,急忙稳住步伐,随即使劲地迈开腿,双手也用力摆动,肾上腺素爆发让他跑得比平时还要快,运动鞋在沾地的瞬间又立刻拔起,连逗留的时间都不允许。
追逐声就像是衔尾的蛇一般,每当他以为可以甩开了,却又不知不觉地黏了上来。阿彦的心脏跳得一次比一次快,他知道只要自己慢下一步,就会落得跟竹子一样的结局。
如同食物一般被怪物们分食。
“呼⋯⋯呼⋯⋯”阿彦狼狈地喘着气,光是用鼻子呼吸已无法满足缺氧的肺部,他张大嘴巴,如同离了水的鱼,拼命吞取空气,却还是压不下肺里的火烧感。
在幽暗的森林里,阿彦只能藉由淡薄的月光及自己的直觉逃窜,他弯弯绕绕地在树木的间隙中奔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甩掉身后的怪物。
或许是阿彦速度超常发挥,也或许是那些怪物被其他东西引去了注意力,就在阿彦以为他的肺要爆炸之际,脚步声终于停了。
明知道回头只有两个结局,逃离生天或是被吃掉,但阿彦还是一边跑一边转过头去,一片幽黑的树影顿时倒映在眼底。
没有白色脸孔,没有尖尖的牙齿,就仿佛这座森林里只剩下阿彦一人。
陡然而生的安心感让阿彦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因为肾上腺素爆发的冲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腿一软,如同虚脱般跌坐在地,张大嘴,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
全身肌肉酸痛得不象话,仿佛被人痛殴一顿一样,就连握拳这个动作做起来都显得吃力,不过逃出生天的喜悦还是让他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甚至不顾形象地往后一倒,也不管衣服会不会被泥土枯叶弄脏。
从叶隙间可以看到半圆形的月亮悬挂在头顶,明明是如此稀松平常的景色,但阿彦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觉得月光如此美丽。
发现自己的思考不自觉变得感性,他忍不住失笑,整个人呈大字形地瘫在地上,放任凉爽的山风吹拂着身上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