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釉釉用手机找到碧水镇的旅游网志，将照片给睿颖看。

“有人拜过，那我们需要拜一下吗？”睿颖注意到一旁有烧过的黄色纸片，应该是金纸，她迟疑地问道。

岳十仲总是对她耳提面命，路边的小庙不要随便拜，但像这类被镇民信奉、却不在她认知范围内的神祇，她就不知道是否要拜。

“拜什么拜！”

说话的不是釉釉也不是胡悦，那是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孩嗓音。

睿颖顺着声源转过头，这才发现花束周边站着一名戴帽子的娇小身影，宽大的帽檐阴影笼罩住她的脸，看不清楚样貌。

“连我姐姐都找不到的破石头，算什么神明！”女孩恨恨说道，猛地抬脚往石头踹下去。

“喂，等一下。”

睿颖站起来想阻止，一道拔高的斥责比她先一步响起。

“你在做什么！”在附近的中年妇人看见这一幕，气得跑过来想要逮住对桥神不敬的帽子女孩。

“啧。”女孩咂咂嘴，立即伸手压低帽檐，拔腿就往另一边跑，她跑得又快又急，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眼见追不上了，妇人低骂几句后就赶紧走回石头前，一看到上面的脚印，她顿地倒抽一口气，连忙用自己袖子去擦。

“夭寿喔，哪来的死囡仔。”她仔仔细细地擦掉所有脏痕，又双手合掌朝石头拜了拜，“桥神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这一幕看得睿颖微愣，忍不住往女孩消失的方向多瞧几眼，当她再回头时，注意到胡悦跟釉釉都在盯着那块石头。

等妇人离去后，睿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真是奇怪。”釉釉歪了下脑袋，绕着被鲜花包围的石头走了半圈——石头是贴靠着桥墩，后半圈自然无法走。

“什么东西奇怪？”天羽慢悠悠地晃过来，“刚刚怎么了，有人吵架吗？”

睿颖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天羽“喔”了声，瞧瞧石头，又瞧瞧像是在打哑谜的釉釉，眉梢微挑。

“这里的确有香火的气息。”釉釉食指抵着下唇，眉眼沾着困惑，“可是……”

“可是没有神明。”胡悦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很自然地跳上睿颖的肩，尾巴一圈，再次把自己当作一条围巾替睿颖保暖。

“蛤？有香火但没神明？”小橘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系有红布条的石头，不信邪地伸手一探，神色顿地变得微妙起来，“还真的没有。”

“可能是还没有成神吧。”釉釉边说边点点头，觉得这个可能性挺高的。

……….

悠扬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打破客房里的宁静，岳十仲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名字是方显宗。

他按下通话键，轻轻“喂”了一声。

“十仲，你之前请我查的事查到了。”方显宗的声音从另一端冒出，还可以听到劈里啪啦的打字声，似乎仍在处理公务。

“如何？”岳十仲追问。

“就像你说的那样，左手没有小指。”方显宗低声说道。

“果然……”岳十仲神色一沉，对于这个答案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它真正被确认时，那股愤怒还是控制不住地窜出来。

造成他兄嫂逝世的那场车祸并不是过失致死，而是蓄意杀人。

打从睿颖从貘制造的恶梦里清醒过来后，她便将恢复的幼时记忆告知岳十仲。她亲眼看见那辆夺去她父母性命的大卡车是刻意切换车道，朝着他们笔直开过来的，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但是当初那起车祸案件是以煞车失灵来结案。

所以岳十仲便请刑警大队的方显宗帮忙查阅肇事者的验尸报告，请他注意对方的左手小指是否完好。

向白仙姑许愿的人，都会少了一根小指头，男左女右。

沈蔓柔、庄晓丽、刘顺泽，甚至连睿颖的同学小萌，皆是如此。

只是岳十仲没有想到，原来在更久之前，白仙姑就盯上了他兄嫂一家，现在则是将目标转移到睿颖身上。

思及那个与他相依为命、努力打起精神、不想让他担心的孩子，岳十仲心疼又怜惜，更无法忍受白仙姑那样危险的人物存在。

他眉心间刻出纹路，一张俊雅的脸庞绷得紧紧的。

“对了，十仲。”方显宗开口喊他，“我查了他的资料，他妻子在车祸中过世，女儿虽然幸存下来，却成了植物人，要负担的医疗费用非常庞大。我猜，这或许是他要跟那位许愿的原因。”

即使对方的家庭背景充满悲剧，岳十仲却无法生出半点同情心。

因为那人也用一场车祸毁了睿颖的家庭。

“还有另一件事，”方显宗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微微低了下去，“我不是帮你查验尸报告确认小指吗？我认识的法医跟我说，他这几年检验尸体时，至少看过十几起类似的案子。”

“类似的案子？”岳十仲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意思是，不只是少了小指吗？”

“应该说，少了手指，但少了哪根手指没有规律，可能是两根、三根，也有只少一根的。法医说从伤口痕迹判断，都是被砍掉的，后来那些案子也好像被判定为寻仇。你觉得跟那一位可能会有关联吗？”方显宗说得隐讳。

“还无法确定。你方便弄到那些断指的死者信息吗？”岳十仲询问。

“我试试，一有消息就传给你．”

“谢谢。”岳十仲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白仙姑如同一团巨大阴云笼罩在他头上，一天不找到她，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心。

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十点半了，原本想用微信打电话给睿颖，但转念又改为送出视讯邀请。

“叔叔。”睿颖开心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跟你说，我们今天去逛了街，玩仙女棒，我还有买土产给你。”

“傻啊你，你叔叔不是也在镇上。”小橘不客气的嘲笑传了进来。

“心意、心意。”睿颖把头转向一边，义正辞严地说，然后再转回来，继续与岳十仲说起今天她们做了什么。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不过岳十仲听得很认真，看着她的笑容，他唇角跟着弯起，一扫方才的阴霾。

直到天羽的声音响起，喊着睿颖去洗澡，岳十仲才不舍地结束视讯。他拿起已经空了的水壶打算下楼装水，才踏出门口，就看见阿茹脸上带笑地走到书房前，却是没有敲门，直接握住门把，推门而入，熟练得像是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岳十仲对别人家的事没兴趣，只看了一眼就径自走下楼梯。

再过半小时，主屋大门就会锁上，不再开放佣人进入。岳十仲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人在一楼，没想到一接近厨房，就听到里面有聊天声飘出。

两道女声虽然压得细细的，但是在这栋静谧的洋楼里，声音就像是被放大好几倍。

“阿茹是不是又去找镇长了？我就不懂，她有什么事重要到一定要这时候去讲，每天耶！”

“都是佣人，摆什么女主人派头，以为自己真的跟我们不一样吗？你有听到吗？她说自己是管家耶，镇长跟我们介绍她时，明明说她是家里女佣。”

“嘘嘘，人家是老员工，跟我们这种临时派遣的不一样，就别说了。”

“我就是不爽她把晚餐的事丢给我们，我们做菜的时间是后天，是为了贵客而煮，她还真的把我们当下人使唤。”

岳十仲皱眉走进去，原本在擦拭盘子的两名女佣瞬间噤声，一人悄悄用手肘撞向另一人，低低说了句“就叫你别说了”。

马尾女佣尴尬地涨红脸，与同伴迅速把擦得亮晶晶的盘子放回去，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虽然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不过岳十仲与阿茹打照面时，神色依旧如常。

那名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的年轻女性抿着唇，盈盈一笑，脚步轻快，心情似乎很好。

“晚安，岳大师。”

“晚安。”岳十仲微微颔首，与她在楼梯上擦肩而过，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烟味。

他走上二楼，在回房的途中必定要经过书房的，书房门没关好，韩志峰讲电话的声音流泻而出。

“……不用回来。”

“叫秀秀也不准偷跑回来。”

“我知道是妙妙的生日，但是她……”

韩志峰的话被截断，也许是话筒另一端的人正与他辩着什么，岳十仲没有多听，回到他的房间里。

依韩志峰的说法，那些灵异事件从上礼拜开始出现后，越来越频繁，从原本的两三天一次，变成每天晚上都会发生。

他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