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从上礼拜开始的。
韩志峰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洗完澡再处理一些事情后就差不多快十二点了,他那时还待在书房里,关掉台灯打算要出去时,忽地听到脚步声徘徊在外面。
透过从门缝流泻进来的走廊灯光,他可以看见的确有人经过书房,时不时会有黑影阻挡住光线。
但是这个时间点不该有人在走廊上的。
“韩先生,这栋屋子只有你一人住吗?”岳十仲打岔,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韩志峰的左手,五指完好。
“是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韩志峰的目光移到一旁的照片上,脸上闪过一抹沉郁。
岳十仲顺势看过去。
照片里,韩志峰身边站着一名气质娴雅的女性,还有两个笑得很开心的孩子,显然是一张全家福照,但屋子里却不像是有小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孩子在外地念书,我太太跟过去照顾,现在这间屋子只剩我一个空巢老人了。”韩志峰掩去苦涩,笑着自我调侃,“至于阿茹跟大柱,他们都住在隔壁的佣人宿舍,晚上十一点我就会把屋子大门锁上,他们是无法进来的。”
“原来如此。”岳十仲微微颔首,请他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有人闯入,打电话给大柱,跟他说了备用钥匙放哪里,叫他进屋里查看。他却说完全没看到人,也没有发现有人入侵过的迹象,我那时候还以为只是我太累了,可能眼花了,结果……”
韩志峰捏捏眉心,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从走廊脚步声过后的一、两天,韩志峰半夜又听到声音了。
有人在哭,细细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压抑哭声,在针落可闻的屋子里变得格外清晰,格外的教人毛骨悚然。
还有灯光无预警的闪烁,镜子里似乎有模糊人影浮现,这些层出不穷的灵异事件让韩志峰情绪焦虑紧绷。
他也不是没有找镇上庙里的师父来看,但无一例外都是屋里没有任何异状。
韩志峰都要以为是自己精神出现异常,产生幻听幻觉了,他去医院看了身心科跟神经内科,吃了药却无任何改善,脚步声、哭声、奇怪的黑影依然会在夜晚出现。
阿茹跟大柱发现他状况不太好之后,自告奋勇地表示留在洋楼里替他守夜。
但是他们也遇到了,甚至受到惊吓的程度比韩志峰更激烈,连大柱这样一个魁梧的大男人都被吓得惨叫出声。
韩志峰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生病,而是真的撞鬼了。
“因为睡眠不足,我无法好好集中精神办公,而且我也担心它们哪天会跑出去吓到镇上的人跟游客。”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比起品尝,更像是在靠灌茶来提神,“幸好有人跟我推荐你,我才厚着脸皮找上岳大师了。”
岳十仲垂着眼,沉吟一会儿,开始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他问得很细,包含洋楼以前住过什么人,是否发生过怪事;
韩志峰这一个月的行程,去了哪里,有遇到不寻常的人或事,或是与谁结过怨?
韩志峰一一答了。
洋楼是他祖先盖的,一直是他们韩家人所住,唯一发生过的一件怪事就是——
“我女儿……七年前在家里离奇失踪。”
说出这句话时,他面上有一剎那的空白,仿佛难以承受那股巨大的悲痛,使得心里的防御机制被启动。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抽搐着摸向香烟,下意识要点燃放进口中。
烟味飘出来的同时,他猛地回过神,连忙把香烟碾熄,“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没关系。”岳十仲体贴地让他缓一缓,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后,才问道:“你看到的人影,听到的声音有可能是你女儿吗?”
岳十仲看着全家福照片里的女孩,约莫初中生的年纪,耳下短发,有一张可爱的苹果脸蛋,大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
“不是,那不是妙妙,我认得出来。”韩志峰视线也落到相框上,神色恍惚,像是陷入回忆里。
岳十仲也觉得两者的时间线相隔太久了,但出于谨慎,他还是问起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韩志峰闭了下眼再睁开,以着微沙的声音娓娓道来。
“那天妙妙发烧请假回家,她觉得客听通风比较舒服,所以就躺在沙发上休息。我太太还帮她量过体温……后来,她跟阿茹去拿东西,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妙妙就不见了。大门监视器没有拍到有人闯入,也没有妙妙跑出去的画面,后门监视器坏了好几天,我已经跟人约好修理时间,只差一天,就只差一天……”
沉重的过往压得韩志峰的肩膀坍下,背脊也弯了下来。
岳十仲几乎以为他要被压垮在椅子里的下一瞬,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直起腰杆,整理好表情,又恢复成原本的端正严肃。
刚刚的脆弱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韩志峰拎起茶壶,将颜色已经变得深沉的茶水倒进杯子里,再次一口喝下,像是尝不出它的苦跟涩。
“大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暂时没有。”岳十仲也将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之后有需要的话,我会再向你请教。”
“好的,那这几天就麻烦大师了。”韩志峰朝他低头致意,“屋子里的每个地方大师你都可以进去,有需要的话,佣人宿舍那边也可以开放。”
“嗯。”岳十仲垂着眼,手指摩挲杯缘,将刚刚获得的信息在脑中整理一遍,并罗列出需要特别检查的区域。
叩叩,短促的敲门声自外头响起。
“进来。”韩志峰朝门口喊道。
门被推开,穿着黑白制服的马尾女佣站在门口,向他禀告,“老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阿茹呢?”韩志峰随口一问。
“阿茹说她要去拜桥神,所以今天的晚餐交由我们来做。”马尾女佣如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