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颖没有想到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小萌父亲消失的那一幕，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她骇得瞳孔一缩，呼吸僵停了好几秒。

那个差点把她闷死的男人，就像是从空气里蒸发了。

好一会儿后，睿颖的思绪终于运转起来，方才听到的对话一句句地闪现在脑海里。什么叫把她杀掉再卖掉？把她的尸体卖出去冥婚？

睿颖打了一个激灵，寒意像荆棘般缠住她，她难以动弹，无法挣脱。

冷静，冷静下来。睿颖握住拳头，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无声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将恐惧压至底处，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失控。

她盯着小萌，试图从那张哭得惨兮兮的脸上端详出一点讯息，她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小萌与朋友决裂，还让她父亲遭遇了哪样的事。

睿颖脑中乱纷纷的，像一团毫无梳理的毛线球，找不到头也找不到尾，耳边是小萌呜呜咽咽的哭声。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小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用力拉扯睿颖手腕上的绳子，绑得太紧了，像是一个死结，她难以解开，挫败地抽泣得更大声了。

“唔唔。”睿颖努力发出声音，不停地抬着下巴示，示意她撕开胶带。

小萌眼角通红，刷的一声扯下她嘴上的胶带，疼得睿颖嘶了声。

嘴巴一获得说话的自由，睿颖立即说道，“厨房有剪刀。”

小萌很快在厨房里找到剪刀，一剪开绑在睿颖手腕与脚踝上的绳子就想起身离开，但睿颖速度更快，她迅速从地上坐起来抓住小萌的手，硬是把人拽回来。

“你爸爸是怎么回事？”睿颖压住她肩膀不让她走，琥珀色的眸子淬着凌厉的光，一连串逼问，“他为什么会消失？他是什么？他是人类吗？”

小萌挣开她的手，抗距地转过身，咬着嘴唇不理她，泪水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在地板染出一小滩一小滩的深色。

“刘梦茵。”睿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沉了好几个音阶，“你不把事情讲清楚，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爸的遭遇跟你朋友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句她近似低吼，小萌似被吼愣了，睫毛扑闪，又是一串泪珠子落下。

一时间，屋子里只余啜泣声，还有睿颖急促紊乱的呼吸。

“……都是因为你转学来了。”

一道细弱的说话声夹着哭腔响起，但小萌还是没有回过头，她似是不想让睿颖看到她的表情，慢慢地说起了关于二年一班的一场夜游，以及因冥婚而催生出的尸体买卖犯罪。

在小萌的叙述里，睿颖也是如现在这般转到了二年一班，班长为了让她能更快的融进班级里，决定举办班游，地点就选在风景优美的阴山。

在晚间夜游的过程中，他们集体被鬼迷住心窍，陷入幻觉，极度的惊恐令小萌失去理智，意图杀掉她最好的朋友。

小萌的肩膀颤颤耸动，她的头越来越低，埋进膝盖间，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彻在客厅里。

“呜啊啊……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啊……我不该那样做的，ＭＭ她再也不理我了，她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小萌嚎啕大哭，当时下手有多疯狂，她现在就有多悔恨

睿颖没有开口安慰，她还在消化冥婚那件事，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小萌说，她的父亲刘顺泽与同伙相中冥婚市场的商机，铤而走险去诱拐年轻女子。

他们或是伪装自杀同路人，或是让刘顺泽透过SNS去接近对方，聊天送东西，等到该名女性放下戒心，同意约出来之后，就将其下药迷昏带走。

刘顺泽那张娃娃脸与草食男气质太有欺骗性了，再加上同伙的心狠手辣，他们的冥婚买卖一直做得很顺利，直到他们遇到了睿颖。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小萌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睿颖被带到一座三合院，要不是警方与睿颖的朋友实时赶到，睿颖差点被杀死，当成冥婚用的新娘；而刘顺泽也在警方的攻坚中丧命。

……

睿颖就像是在听着一则荒谬的故事，她难以融入，没有半点真实感，只能以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小萌的背影。

假始小萌说的那些事真的发生过——虽然她完全没有记忆——但那场班游会举办，她的到来不过是个契机而已，小萌自己与好友决裂与她根本没有关系；

而冥婚事件里，她更是受害者，小萌的父亲如果不抓她，不意图把她杀死，又怎么会丧生？

偏偏小萌看到她时却是一副又气又委屈的样子，还哭着说都是她害的，睿颖差点被气笑了。

只是再一想到小萌方才死命拦住父亲，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睿颖的心情很复杂。

小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她打了一个哭嗝，撑起虚软的身体想要爬起来，但睿颖哪可能让她走，稍显粗鲁地把人重新摁回原地。

“我还有事想问你。”睿颖的语气很严肃，“如果你爸已经死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萌尖声打断，“他没有死！”

“好，假设因为我没有被他绑到三合院，他还没死，那他怎么会在我们眼前消失？”睿颖的拳头捏得很紧，用掌心里的湿濡与刺痛让自己冷静地问下去，“当你说出你不要这样的爸爸时，他就消失了。”

“我、我……”小萌被问住了，镜片后的眸子茫茫然。

“而且照你的说法，你爸很早就跟你妈离婚了，只会定时汇赡养费给你们，那为什么他现在会跟你们住一起？你究竟是许了什么愿，可以改变那么多事？”

“我许的愿望是……”小萌喃喃说道，“我希望你跟小橘、釉釉都不会出现在我眼前，随便你们去念哪所学校都好，只要不是翔安，这样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跟ＭＭ不会闹翻，我爸也不会死。”

“小橘跟釉釉是谁？”睿颖心底似有涟漪泛起，脱口问道。

“他们是你的朋友，不对，应该说釉釉才是你的好朋友……小橘常常跟釉釉一起行动作，所以你们三个都被我们当作是一个团体的。“小萌抽噎着说道，“就是他们去三合院救你的。”

“小橘，釉釉……”睿颖默念数次，将这两个名字记下来，再把话题转回去，将小萌愿望的不合理之处一个个掰开给她看。

“你许了愿，要我们三人不要出现在二年一班，但我还是转来了，那你爸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你们一起住？”

小萌怔愣地眨了眨眼，“在你转来的前一天，我起床后就看到爸爸在家里了，他跟妈妈在聊天，还在替我们准备早餐……只是我那时候太开心了，以为是仙姑替我达成愿望……”

“什么仙姑？”睿颖眉头蹙起。

“白仙姑。”小萌老实说道。

睿颖后颈冷不防窜过一道颤栗，她却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睿颖摇摇头，不安一闪即逝。

“如果那个白仙姑真的那么厉害，让时间倒转，让你爸跟你们重新住一起，那为什么我还是转到翔安了？这已经违背你的愿望了吧。”

小萌蠕动着嘴唇，她太沉迷于父亲仍在身边、好友并未与她决裂的美好里，下意识地忽略掉不合理处，此刻被睿颖挑明了事情，她才猛然惊觉一个最大的问题。

“你不该住在这里的。”小萌睁大眼，“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你会住这里根本不对劲！”

这已经睿颖第二次听到小萌这样说了，她的眸子也跟着瞠圆，“我住这里有什么不对？这是我叔叔租的房子。”

“不对，我听同学说过，你是住你叔叔家，不是公寓，更不可能是这栋公寓。”小萌赶紧解释，“这里我住十几年了，你根本没有搬进来过。”

“你说的是经历过夜游跟冥婚的那个『我』？”睿颖跟她确认。

“都是你。”小萌一急又想掉泪了，“我说的都是你！”

睿颖眉头皱得紧紧的，发现事情又再次陷入一个诡异的循环里。

“你不相信对吧？”小萌泪眼迷蒙地说，眼角又刺又痛，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却只是揉得更多的泪水涌出。

“太荒谬了。”睿颖扯扯唇角，抽了张卫生纸递过去，“我现在就是半信半疑。”

“那我明天带你去找白仙姑。”小萌擦去脸上斑驳的泪痕，吸了吸鼻子，瓮声说道，“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爸爸，还有你的事。”

“好。”睿颖点点头，接着似是想到什么，她问道，“我也曾经被周景松缠住吗？”

小萌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我”，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根本没有在学校看过这个人。”

“所以这也是愿望造成的偏离了？”睿颖摸摸嘴唇，眉间拧出深深的折痕。

小萌看见她眼里透出的烦躁，迟疑着开口，“明天你……跟我们吃午餐吧，放学再跟我一起走。”

“谢了。”睿颖的嘴唇终于能弯出一抹上扬的弧度了，虽然很浅，不过至少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我要先回家了。”小萌强打起精神，“明天再跟你说。”

“你先洗个脸再走吧。”睿颖指着她哭得惨不忍睹的脸庞，“免得被你妈看到。”

“我妈要加班，十一点多才会回来。”小萌直接走到门口，经过父亲消失的地方时，她眼眶又隐隐发热，连眨好几次逼下那股酸意。

“我走了，晚安。”她推开红铁门，声音还是有些闷，显然情绪并未稳定下来。

睿颖目送她拐进楼梯口后，才回到屋子里锁上内外两扇门，目光扫过娃娃脸男子曾经站立的地方，那股不舒服感难以退去。

“来打扫吧！”睿颖大声说道，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换心情。

将磨石子地板又扫又拖的，变得亮晶晶的仿佛可以反光，睿颖才勉强觉得好受一点。